下 卷 第四十四章(第3/4页)

这种哲理可能是真实的,但是它足以使人渴望去死。漫长的五天就这样过去了。他对玛蒂尔德既有礼貌,而又温存,他看出在最强烈妒火煎熬下,她十分恼火。一天晚上于连认真地考虑自杀。德·雷纳尔夫人的离开把他投入在深深的不幸之中,他的心被折磨得软弱无力。不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想象中,再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快乐。缺少体育锻炼,健康开始受到损害,性格也变得像一个年轻的德国大学生那样脆弱而又容易激动。他失去了男性的高傲。具有男性的高傲的人,可以用一句有力的骂街话,把那些困扰在不幸者心头的不适当的念头赶走。

“我爱过真理……它在哪儿呢?……到处都是伪善,至少也是招摇撞骗,甚至那些最有道德的人,甚至那些最伟大的人,也是如此;”他的嘴唇做出厌恶的表情……“不,人不可能信任人。

“德·***夫人为她的可怜的孤儿们募捐,对我说某某王爷刚捐了十个路易;谎话。可是,我说什么?圣赫勒拿岛上的拿破仑呢!……为罗马王[1]发表的文告,纯粹是招摇撞骗。

“伟大的天主!如果像这样一个人,而且还是在不幸应该要求他严格尽到自己责任的时候,居然堕落到招摇撞骗的地步,对等而下之的其余的人还能指望什么呢?……“真理在哪儿呢?在宗教里……对,”他带着表示极端蔑视的苦笑说,“在那些玛斯隆,那些弗里莱尔,那些卡斯塔内德的嘴里……也许在教士们不会比使徒们得到更多酬报的、真正的基督教里?……但是圣保罗得到了发号施令、夸夸其谈和使人谈论他的快乐做为报酬……“啊!如果有一个真正的宗教……我有多么傻!我看见一座哥特式大教堂,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彩画玻璃窗;我的软弱的心想象着这些彩画玻璃窗上的那个教士……我的心灵能够了解他,我的心灵需要他……我找到的仅仅是一个头发肮脏的、自命不凡的人……除了没有那些可爱的风度以外,简直就是一个德·博瓦西骑士。

“但是一个真正的教士,一个马西荣,一个费奈隆……马西荣曾经为杜布瓦祝圣。《圣西蒙回忆录》破坏了我心目中的费奈隆的形象;但是,如果有一个真正的教士……那时候,温柔的灵魂在世界上就会有一个汇合点……我们就不会孤独了……这个好教士会和我们谈到天主。但是怎样的天主呢?不是《圣经》里的天主,那个残忍的、渴望报复的小暴君……而是伏尔泰的天主,公正,善良,无限……”

他回忆起了他能够背诵的那部《圣经》,所有那些回忆使得他的心情激动起来……“但是后来成为三位一体,在我们的教士们对天主这个伟大的名字过度的滥用以后,怎么还能相信天主这个伟大的名字呢?

“在孤独中生活……怎样的痛苦啊!……“我变得疯狂,不公正了,”于连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对自己说。“我在这儿,这间黑牢里,是孤独的;但是我过去在世上,并不是生活在孤独中;我有过强有力的职责观念。我为自己规定的职责,不管对不对……曾经像一棵结实的大树的树干,在暴风雨中我依靠在它上面。我有过动摇,站立不稳。我毕竟是一个凡人……但是我并没有被卷走。

“是这个黑牢里的潮湿空气使我想到了孤独……“在诅咒伪善的同时,为什么还要伪善呢?压垮我的不是死亡,不是黑牢,也不是潮湿的空气,而是德·雷纳尔夫人的离开。如果是在维里埃尔,为了和她相见,我不得不躲藏在她家的地窖里,一连过上几个星期,难道我会抱怨吗?

“我的同时代人的影响占了上风,”他苦笑着,高声对自己说。“离着死亡只有两步远,单独跟我自己说话,我仍然是伪善的……啊,十九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