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三十九章(第2/3页)

野心已经在他心里死去,另外一种热情从它的遗骸里产生出来;他把它称之为对谋杀德·雷纳尔夫人的悔恨。

事实上,他是在狂热地爱着她。等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打扰他,他可以完全沉湎在回忆里,回忆他过去在维里埃尔或者维尔吉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感到一种罕有的幸福。在那段飞快地逝去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哪怕再小,对他说来,都具有一种不可抵抗的新鲜感和魅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在巴黎获得的胜利,他对它感到厌倦。

这种心情在迅速增长,被怀着嫉妒心的玛蒂尔德猜到了几分。她非常清楚地看出她需要同他的对孤独的爱好作斗争。有时她心惊胆战地提到德·雷纳尔夫人的名字。她看见于连一阵战栗。从这时候起,她的热情高涨,无边无际,再也没法限制了。

“如果他死了,我也跟着他去死,”她诚心诚意地对自己说。“看到一个像我这种身份的姑娘对决定要死的情夫如此崇拜,巴黎那些客厅里的人会怎么说呢。像这样的感情,必须追溯到英雄的时代才能找到,在查理九世和亨利三世的那个世纪,使得人心急剧跳动的正是这种爱情。”

在最强烈的感情冲动中,她把于连的头紧紧搂在心口上,惊恐万分地对自己说:“怎么!这个可爱的脑袋注定了要落地吗?好吧!”她在一阵并不缺乏幸福感的英雄气概的激励下,补充说,“紧压在这些漂亮的头发上的我的嘴唇,将会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以后变得冰凉。”

有关这些充满可怕的快乐的、英雄气概的时刻的回忆,以不可抵挡的力量牢牢地控制住她。自杀的念头,它本身是那么引人入胜,以前它离着这高傲的心灵一直是那么遥远,如今钻进去,很快就占据了绝对统治的地位。“不,我祖先的血,一代代往下传,传到我身上,还丝毫没有变凉,”玛蒂尔德骄傲地对自己说。

“我有一件事要求您,”她的情夫一天对她说,“把您的孩子寄养在维里埃尔,德·雷纳尔夫人会监视奶妈的。”

“您跟我说的这番话太狠心了……”玛蒂尔德的脸色发了白。

“确实如此,我请您务必原谅,”于连从沉思中摆脱出来,大声说,同时紧紧地搂住她。

在安慰她以后,他又回到他原来的想法上去,不过这一次比较机智。他让谈话具有一种悲观的、哲学的调子。他谈到那即将在他面前关闭的未来。

“应该承认,亲爱的,强烈的爱情在生活中是件偶然的事,但是这种偶然的事只有在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的心灵里才可能产生……我的儿子如果死了,实际上对您的家庭的自尊心来说,会是一件幸运的事,那些底下人将来会猜到这一点的。无人关心将是这个不幸和耻辱的孩子的命运……我希望在一个我不愿意指定的,但是我有勇气预见到的时期,您将遵照我的最后嘱咐,嫁给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

“什么,我这样一个名声败坏的人!”

“名声败坏不可能跟像您这样的姓氏连在一起。您将是一个寡妇,一个疯子的寡妇,仅此而已。我还要更进一步地说:我的罪行没有金钱作为动机,它决不会是可耻的。也许将来有哪一个明哲的立法者能够战胜同僚们的偏见,获得死刑的废除。到那时会有抱友好态度的人,做为例子把我举出来说:‘瞧,德·拉莫尔小姐的头一个丈夫是一个疯子,但不是一个坏人,不是一个恶棍。把这颗脑袋砍下来真是一件荒唐透顶的事……’到那时我的名声决不是可耻的;至少在一段时间以后是如此……您在上流社会的地位,您的财产,还有,请允许我说,您的才华,将使成为您丈夫的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扮演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扮演的。他只有出身和勇敢;单靠这两种优点,在一七二九年可以造就一个完人,可是在一个世纪后的今天,却是不合时代了,只会给人带来一些过高的奢望。要想站在前面领导法国的年轻人,还需要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