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八章(第2/2页)

在于连的生活中的这段被费尔瓦克插曲占去的时间里,德·拉莫尔小姐一直需要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她受到激烈的内心斗争的折磨;有时候她自以为能够鄙视这个如此微贱的年轻人;但是他的谈话不由她做主地把她迷住了。尤其是他那十足的虚假态度,最使她感到惊奇;他向元帅夫人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谎言,或者至少也是对他的真实想法的可憎的掩饰;他在几乎所有问题上的想法,玛蒂尔德是完全清楚的。他的这种马基雅维里式的表现使她感到震惊。“多么深刻!”她对自己说;“跟持相同论调的唐博先生那样的夸张的傻瓜或者平庸的无赖比起来,有多么不同啊!”

然而,有些日子对于连说来是十分可怕的。为了尽到最困难的职责,他每天都在元帅夫人的客厅里露面。他扮演一个角色所做出的努力,耗尽了他剩下的精力。常常在夜里,穿过费尔瓦克府的广阔的院子时,他仅仅靠了性格的力量和推理才不至于陷入绝望之中。

“我在神学院里战胜过绝望,”他对自己说,“可是当时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多么可怕的前景啊!或者是成功,或者是失败;但是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得不跟天下最可鄙、最讨厌的人朝夕相处,在一起度过我这一生。到了下一年春天,仅仅短短的十一个月以后,我成了也许是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中最幸福的一个了。”

但是所有这些高超的推理遇到可怕的现实,常常不起任何作用。每天他在吃中饭和晚饭时都要见到玛蒂尔德。从德·拉莫尔先生向他口授的许多信稿中,他知道她即将嫁给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这个可爱的年轻人已经每天到拉莫尔府来两次。一个被抛弃的情人的嫉妒的眼睛没有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于连在他认为他已经看出德·拉莫尔小姐待她的未婚夫很好以后,回到自己的屋里,情不自禁地怀着热爱的心情望着他的手枪。

“啊!”他对自己说,“把内衣上的标志去掉,到离巴黎二十法里的哪个偏僻的森林里去了结我这可憎的一生,不是个比较聪明的办法吗?当地没有人认识我,因此我的死在半个月内不会有人知道,半个月以后谁还会想到我呢!”

这个推论是非常明智的。但是第二天,隐约看到了玛蒂尔德的那段衣袖和手套之间的胳膊,就足以把我们年轻哲学家投入在残酷的,然而却又使他留恋人生的回忆里。“好吧!”他于是对自己说,“我要按照俄国人的策略坚持干到底,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至于元帅夫人,抄完这五十三封信以后,当然我不会再给她写别的信了。

“至于玛蒂尔德,这一个半月如此痛苦的演戏,或者是丝毫不能改变她的愤怒,或者是能使我得到片刻的和解。伟大的天主!那样的话我会高兴死了!”他再也不能接着想下去。

在长时间的梦想以后,当他能够继续推理时,他对自己说:“那么,我可以得到一天的幸福,然后她的冷酷态度又会重新开始,唉!这是因为我没有力量取得她的欢心;我再也不会有任何办法了,我毁了,永远完了……“具有她那种性格,她能给我什么保证呢?唉!我的一无长处说明了一切。我的举止将缺乏优雅的风度,我的谈吐将是笨拙而单调的。伟大的天主!为什么我是我呢?”

[1]利赫坦贝格(1742—1799),法国学者,他的文笔幽默。

[2]芭蕾舞剧《曼侬·莱斯戈》,1830年在巴黎歌剧院首次上演。共3幕,剧本作者兰斯克里布,由阿莱维作曲,是根据法国作家,曾任修道院长的普列服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参见本书第309页注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