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一章(第2/3页)

“这不是问,”于连真心实意地回答;“我可以向您发誓,先生,我一边想一边说出声来了,我是在心里寻找一条最安全的路。”

“是的,看来您的心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一个使臣,而且还是您这个年纪的使臣,不应该给人以强求别人信任的印象。”

于连感到屈辱,是他干了一件错事。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他想找一个借口,但是没有找到。

“因此您要明白,”德·拉莫尔先生补充说,“一个人干了什么傻事,总是推说是出于好心。”

一个小时以后,于连来到侯爵的候见厅,一副卑贱相,衣服老式,白领带不干不净,整个外表里带着几分穷学究气。

看到他,侯爵笑出声来,仅仅到这时候于连才完全得到原谅。

“如果这个年轻人背叛我,”德·拉莫尔先生对自己说,“还有谁可以信赖呢?然而在采取行动时,必须信赖什么人。我的儿子和他那些同一类型的杰出的朋友,他们的勇敢和忠诚可以抵挡十万人,如果需要战斗,他们会战死在帝王宝座前的台阶上,他们什么都会……除掉此时此刻所需要干的这件事。他们之中如果我看到有一个人能够把四页纸背下来,能够走一百法里路而不被人发现,那就让魔鬼把我逮了去。诺贝尔能够像他的祖先一样让自己被杀死,但是任何一个新兵也都能做到这一点……”

侯爵陷在沉思之中,“即使是让自己被杀死,”他叹了口气说,“也许这个索雷尔能够跟他做得一样好……”

“让我们上车吧,”侯爵说,好像是为了赶走一个讨厌的念头。

“先生,”于连说,“在别人给我改这件衣服的时候,我已经把今天的《每日新闻》的第一版背下来了。”

侯爵拿起报纸。于连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好,”侯爵说,这天晚上他非常富有外交手腕,“在这段时间里这个年轻人不会注意我们经过的那些街道了。”

他们来到一间外表相当阴郁的大客厅里,一部分墙壁装了护壁板,一部分蒙着绿天鹅绒。一个面带愠色的穿号衣的仆人刚把一张很大的饭桌安置在客厅中央,接着他铺上一块巨大的绿色台布,把它变成一张会议桌。绿台布上满是墨水迹,是从哪个部里取来的旧东西。

房主人是个身材魁梧的人,他的名字没有人提起过。于连发觉他的相貌和口才都像一个正在消化食物的人。

在侯爵的示意下,于连留在长桌的下方。为了掩饰窘态,他开始削羽笔。他用眼角数了数,一共有七位交谈者,但是他只能看到他们的背部。其中两个人他觉得是用平等的口气跟德·拉莫尔侯爵说话;其余的人态度里好像多少带点儿敬意。

又有一个人物未经通报进来了。“这件事很奇怪,”于连想,“上这个客厅里来的人都不通报。这个预防措施是特地为了我而采取的吗?”所有的人都立起来迎接这个新来者。他佩带着和客厅里那些人中间的三个人相同的级别极高的勋章。大家说话的声音相当低。因此于连只能根据相貌和外表来判断这个新来者。他长得又矮又粗,脸色红润,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除了野猪般的凶恶表情以外没有别的表情。

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几乎是紧跟着来到,于连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这个高个儿的人,很瘦很瘦,穿着三四件背心。他的眼睛是温柔的,他的态度是谦恭的。

“这完全是贝藏松的老主教的相貌,”于连想。这个人显然是教会里的人,他看上去不会超过五十到五十五岁,再比他慈祥的外貌不可能有了。

年轻的阿格德主教来了,他环顾出席者,眼睛接触到于连的时候,仿佛感到十分惊讶。自从布雷-勒奥修道院的典礼以后他还不曾跟于连说过话。他的惊讶的目光使于连感到困窘,感到生气。“怎么回事!”于连对自己说,“认识一个人将永远给我造成不幸吗?所有这些大贵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丝毫没有使我感到胆怯,可是这位年轻主教的目光却使我不知所措了!应该承认,我是一个非常奇怪,非常不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