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十九章(第2/5页)

“远远地离开我吧,”一天她对于连说,“看在天主的分上,离开这所房子吧;您在这儿,我的儿子会送命的。”

“天主惩罚我,”她低声补充说,“他是公正的;我崇拜他的公正;我的罪行是可怕的,我过去活着没有感到丝毫的良心责备!这是背弃天主的头一个表现,我应该受到加倍的惩罚。”

于连深深地受到了感动。从这些话里他既不能看到虚伪,也不能看到夸张。“她相信她爱我会送掉她儿子的性命,然而这个不幸的女人爱我胜过爱她的儿子。我再也不能有丝毫的怀疑啦,是良心责备在置她于死地;这是真正高尚的情感。可是,我这样贫穷,这样没有教养,这样无知,有时候举止还是这样粗鲁,我怎么会激起这样的爱情呢?”

一天夜里,孩子的病情严重。凌晨两点钟左右,德·雷纳尔先生来看他。孩子热度很高,脸烧得通红,已经认不出他的父亲。忽然间德·雷纳尔夫人跪倒在她丈夫的脚边,于连看出她就要全都说出来,永远把她自己毁掉了。

幸好这个奇怪的动作使德·雷纳尔先生感到厌烦。

“再见!再见!”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

“不,请听我说,”他的妻子跪在他面前嚷道,并且想拦住他。“你应该知道全部事实真相。是我杀害了我的儿子。我给了他生命,现在我又从他那儿把它夺走。上天惩罚我;在天主的眼里,我犯了谋杀罪。我应该毁掉我自己,羞辱我自己;也许做出这样的牺牲,可以平息天主的怒火。”

如果德·雷纳尔先生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他就能猜到一切了。

“想入非非,”他推开想搂住他的双膝的妻子,大声说,“全是想入非非!于连,天一亮就叫人去请医生。”

他回去睡觉了。德·雷纳尔夫人跪倒在地上,神志已经一半昏迷,她用一个痉挛性的动作推开打算帮助她的于连。

于连目瞪口呆。

“这么说,这就是通奸啦!”他对自己说……“难道那些如此狡猾的教士可能……是对的吗?他们犯了那么多罪,难道还会享有特权,懂得什么是罪行的真正理论吗?多么奇怪啊!……”

在德·雷纳尔先生离开以后的二十分钟里,于连一直看见他心爱的女人头靠在孩子的小床上,一动也不动,几乎没有知觉。“这是一个天资过人的女人,因为认识我,落到了极端不幸的境地,”他对自己说。

“时间在迅速过去。我能为她做什么呢?应该做出决定。现在我个人已经无足轻重。那些人和他们卑劣的装腔作势,与我何干?我能为她做什么呢?……离开她?可是,我撇下她,让她单独一个人忍受最可怕的痛苦煎熬。一个木头人似的丈夫给她带来的损害比好处多。由于他生性粗鲁,他会对她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来的,她会发疯,从窗口跳下去。

“如果我抛下她,如果我不再照看她,她会向他承认。谁知道呢,他也许会不顾她给他带来一笔遗产,大闹一场。伟大的天主!她会什么都说给玛斯隆神父这个坏蛋听的,他会利用一个六岁孩子生病做借口,不再离开这所房子,而且决不会没有什么企图。她在痛苦和对天主的敬畏中,会忘掉她对男人的了解,她的眼睛里光看到了教士。”

“走吧,”德·雷纳尔夫人突然睁开眼睛,对他说。

“为了知道怎样才能对你最有帮助,我可以把我的生命牺牲一千次,”于连回答;“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你,我亲爱的天使,或者不如说,仅仅从此时此刻起,我开始如同你理应受到的那样崇拜你。离开你,而且明明知道你因为我而陷入不幸之中,我会变得怎样呢,不过,我的痛苦无足轻重。我走,好,我心爱的。但是,如果我离开你,如果我不再照看你,不再出现在你和你的丈夫中间,你就会把一切告诉他,你就会毁掉你自己。想想看,他会卑鄙无耻地把你从他家里赶出去,整个维里埃尔,整个贝藏松都将谈论这件丑闻。一切过错都会加到你的身上,你再也不能从这耻辱里抬起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