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八章(第2/5页)

不应该对于连的未来做出太坏的推测;能够正确地编造出那些虚情假意、深谋远虑的伪善话,就他这个年纪,这已经不算坏了。至于声调和手势,他跟一些乡下佬生活在一起,没有机会见到伟大的榜样。以后只要他有可能接触这些先生,他的手势会变得和他的语言一样令人赞赏。

德·雷纳尔夫人感到奇怪,为什么她的贴身女仆新近得到一笔财产,却没有变得更幸福。她看见埃莉莎经常去找本堂神父,回来时眼泪汪汪。最后埃莉莎跟她谈起了自己的婚事。

德·雷纳尔夫人相信自己病了;一种发烧的症状使她不能成眠。只有她的贴身女仆或者于连在她眼前时,她才感到自己活着。她什么别的也不想,只想着他们,想着他们在婚后生活中得到的幸福。这个贫困的小家庭得靠五十路易的年金过活,在她心目中却具有迷人的色彩。于连很可能到离维里埃尔两法里[2]的专区首府布雷去当律师;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可以偶尔跟他见一次面的。

德·雷纳尔夫人当真相信自己快要发疯了。她告诉了她的丈夫,最后真的病倒了。当天晚上,她的贴身女仆服侍她,她注意到这个姑娘在哭。她这时候对埃莉莎感到厌恶,而且还曾经粗暴地对待过她。她请求她原谅。埃莉莎的眼泪加倍地涌出来;她说,如果她的女主人允许的话,她想把她的不幸一古脑儿都告诉她的女主人听。

“说吧,”德·雷纳尔夫人回答。

“好吧,夫人,他拒绝我;有些坏人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他相信了。”

“谁拒绝您?”德·雷纳尔夫人说,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除了于连先生,夫人,还有谁?”贴身女仆呜咽地说。“他不接受,本堂神父先生没有能够说服他;本堂神父先生认为他不应该借口说是一个贴身女仆,就拒绝一个正派的姑娘。其实,于连先生的父亲也不过是个木匠;他自己到夫人家来以前又是靠什么谋生?”

德·雷纳尔夫人没有再听下去;过度的幸福几乎使她丧失了运用理智的能力。她让埃莉莎把她深信不疑的事重复说了好几遍:于连已经断然加以拒绝,不可能回过头来重新采取一个比较明智的决定。

“我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她对她的贴身女仆说,“让我来跟于连先生谈谈。”

第二天吃过中饭以后,德·雷纳尔夫人让自己尽情享受替自己的情敌辩护,以及看到埃莉莎的婚事和财产在一个小时内不断遭到拒绝的这种无穷乐趣。

于连逐渐放弃了过分审慎的回答,最后谈笑风生地回答德·雷纳尔夫人的那些明智的规劝话。在一连绝望了这么多天以后,她不能抵挡那股淹没她心灵的幸福激流。她一下子昏了过去。等到她恢复知觉,被舒舒服服安置在自己的卧房里,她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她深深地感到惊讶。

“莫非是我爱上于连?”最后她对自己说。

这个发现,换了在另外任何时刻,都会使她悔恨交加,深深地感到激动不安,如今对她说来,却只不过是在她眼前出现一件奇怪的,但是又好像无关紧要的事。刚刚经历的那一切已经使她心力疲惫,她的心再也没有感受力来供激情驱使了。

德·雷纳尔夫人想做点刺绣活儿,但是还没有动手就深深地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她并没有像她应该的那样感到害怕。她太幸福了,不可能从坏的方面去看待任何事情。这个善良的外省女人,天真,单纯,还从来没有折磨过自己的那颗心,非要它去稍许感受一下它从未体验过的感情或者是不幸。于连来到以前,德·雷纳尔夫人全神贯注在一大堆家务里,这在远离巴黎的地方就是一个好家庭主妇的命运;她想到热情,正如我们想到彩票一样,认为是确定无疑的骗局,是疯子们追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