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七章(第4/6页)

在德·雷纳尔夫人听见仆人这两个字叫起来的时候,他说:“我这样说,夫人,完全跟去世的德·孔代亲王先生一样,他把他的那些内侍介绍给他新娶的妻子时,对她说:‘所有这些人都是我的仆人。’我曾经给您念过贝桑瓦[8]的《回忆录》中的这一段,对保持自己的身价来说至关重要。任何一个人如果不是绅士,他住在您家里,接受工资,就是您的仆人。我去找这个于连先生谈谈,送给他一百法郎。”

“啊,亲爱的!”德·雷纳尔夫人战战兢兢地说,“至少别当着仆人的面给他!”

“对,他们可能会嫉妒,而且完全有理由嫉妒,”她的丈夫一边说,一边走开,心里想着他提出的这笔钱的数目是不是太大了。

德·雷纳尔夫人倒在一把椅子上,痛苦得几乎昏过去。“他去侮辱于连,而且这都怪我!”她对她的丈夫感到厌恶,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她下决心永远不再讲知心话。

她再见到于连的时候,浑身哆嗦,心口抽得那么紧,连最简单的话都说不出一句来。在窘迫中她抓住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

“嗯,我的朋友,”最后她对他说,“您对我的丈夫满意吗?”

“我怎么会不满意呢?”于连带着苦笑回答;“他给了我一百法郎。”

德·雷纳尔夫人望着他,神情好像很踌躇:“让我挽着您的胳膊,”最后她说,那种勇敢的声调,于连还从来不曾见她有过。

她竟敢不顾老板有自由主义思想的可怕名声,走进了维里埃尔的书店。她在书店里挑选了十个路易的书,送给她的儿子们。不过这些书她知道是于连希望得到的。她要每个孩子就在书店里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分到的书上。德·雷纳尔夫人采取了这种向于连赔不是的方法,当她为了自己的大胆感到高兴时,于连却为了他看到书店里有这么多书感到惊讶。他从来不敢走进这样世俗的地方;他的心在怦怦跳动。他没有想到去猜测德·雷纳尔夫人心里在想什么,而是在全神贯注地考虑,一个学神学的年轻学生能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书中的一部分弄到手。最后他有了一个主意,只要多动动脑筋,就有可能说服德·雷纳尔先生,把出生在本省的那些著名贵族的历史拿来给他儿子们作为法文译拉丁文的作业练习。经过一个月的努力,于连看到这个主意取得了成功,而且是那么顺利地就取得了,所以不久以后,他跟德·雷纳尔先生谈话时,竟敢建议采取一个对贵族市长说来困难得多的行动:到书店登记做长期读者,可是这就等于帮助一个自由党人发财致富。德·雷纳尔先生完全同意,他的长子将来进了陆军学校以后,在谈话中一定会听人谈起好些书,让他的长子对这些书有个de visu[9]的了解,是很明智的事。但是于连看到市长先生固执地再也不肯朝前走一步。他猜想一定有一个秘密的原因,但是猜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一向认为,先生,”一天他对市长先生说,“一位像出身在雷纳尔家的这样可敬的贵族,他的名字出现在书店的肮脏账册上,是极其不适当的。”

德·雷纳尔先生的额头变得开朗了。

“对一个学神学的穷学生来说,”于连继续说,用的口气比较谦卑,“如果有一天在出租书籍的书店的账册上发现他的名字,这也会是一个污点。那些自由党人会指责我曾经借过最下流的书,谁知道呢,他们甚至还会在我的名字下面写上这些邪恶的书的书名。”

但是于连失算了。他看见市长的脸上又恢复了为难和不高兴的表情。他不再说下去。“我已经掌握了这个人,”他对自己说。

几天以后,最大的一个孩子在德·雷纳尔先生面前,向于连问起《每日新闻》[10]上登广告的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