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三章(第2/3页)

德·雷纳尔先生的责备,特别是贫民收容所所长瓦尔诺先生的责备,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好吧,先生们!让人把我撤职吧,”年迈的本堂神父声音发抖地嚷了起来。“我仍旧要住在本地。大家都知道,四十八年前我继承了一块地产,每年有八百法郎的收入,我可以靠这笔收入过活。我的职位没有带给我任何积蓄,先生们,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有人跟我谈到要剥夺我这个职位时,我才并不那么害怕。”

德·雷纳尔先生一向跟他的妻子相处得非常融洽;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她一再战战兢兢地向他表示的这个想法:“巴黎来的这位先生,他可能给犯人们带来什么损害呢?”他眼看着就要发脾气了,谁知这时候她发出了一声叫喊。原来是她的第二个儿子刚刚爬上挡土墙的胸墙,尽管这道墙比下面的葡萄园高出有两丈,他还是在上面奔跑。德·雷纳尔夫人怕吓着自己的儿子,摔下墙去,不敢跟他说话。最后,这个为自己的英勇行为感到兴高采烈的孩子,朝母亲看了看,看到她脸色苍白,于是跳到散步道上,朝她奔过来。他给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这个小小的插曲改变了谈话的方向。

“我一定要把锯木板工人的儿子索雷尔雇到家里来,”德·雷纳尔先生说,“让他照看孩子,他们变得太淘气,我们已经管不过来了。他是个年轻教士,几乎可以说是出色的拉丁语学者,他能使孩子们取得进步;因为据本堂神父说,他有一个坚强的性格。我付给他三百法郎,并且供给伙食。过去我对他的品德有些怀疑;因为他是获得荣誉勋章的老外科医生的宠儿。这个外科医生借口是表亲,来到索雷尔家寄宿搭伙。实际上他这个人很可能是自由党人的一名密探;他说我们山区的空气对他的哮喘病有好处;但是这一点并没有得到证实。他曾经参加过布奥拿巴特[3]在意大利进行的历次战役,据说他当时甚至还签名反对建立帝国。这个自由党人教小索雷尔学拉丁文,把随身带来的大量书籍遗留给他。因此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让这个木匠的儿子来跟我们的孩子待在一起。但是本堂神父,就在发生使我们变得永远不会和好的这次争吵的前一天,他对我说,这个索雷尔研究神学已经有三年,打算进神学院;因此他不是自由党人,他是拉丁语学者。

“这样安排不止一个理由,”德·雷纳尔先生一边继续说,一边带着外交家的神情望着他的妻子;“瓦尔诺刚给他的敞篷四轮马车买下两匹漂亮的诺曼底[4]马,非常得意。但是他没有给他的孩子请家庭教师。”

“他很可能把我们的这一个抢走。”

“这么说你赞成我的计划喽?”德·雷纳尔先生说,同时用一个微笑来感谢妻子刚才的那个了不起的想法。“好,就这么决定了。”

“啊!善良的天主!我亲爱的,你决心下得多么快啊!”

“这是因为我性格坚强,本堂神父已经领教过了。我们不必隐瞒,我们在这儿是处在自由党人的包围中。所有那些布商都嫉妒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中间有两三个已经变成财主;好吧,我倒挺喜欢让他们看看德·雷纳尔先生的孩子们怎样在他们的家庭教师带领下去散步。这会令人肃然起敬的。我的祖父常常讲给我们听,他小时候有一位家庭教师。我可能要花掉一百个埃居[5],但是这应该列为一笔对维持我们的身份来说必不可少的开支。”

这个突然作出的决定,使德·雷纳尔夫人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她身材高高,体格匀称,曾经是这个山区的人公认的当地的美人儿。她具有一种纯朴自然的神情,举止里透露出青春活力;在一个巴黎人眼里,这种充满纯洁和生气的、天真无邪的美,甚至可能激起愉快的情欲冲动的念头。德·雷纳尔夫人如果知道自己能取得这种成功,一定会感到非常羞愧。她的心中从来没有丝毫卖弄风情,或是装腔作势的想法。富有的贫民收容所所长瓦尔诺先生,据说曾经向她献过殷勤,但是毫无收获,这给她的贞洁罩上了一片夺目的光辉,因为这位瓦尔诺先生,个子高,年纪轻,体格十分健壮,脸色非常红润,蓄着又浓又黑的大颊髯,是外省称为美男子的那种举止粗鲁、老脸皮厚、嚷嚷咧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