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轻:虚无与偶然(第2/2页)

托马斯的情妇、女画家萨宾娜由不同的途径也体悟到了人生实质的令人不能承受之轻。她最厌恶的是媚俗。按照昆德拉的解释,媚俗起源于无条件地认同生命存在,由于对生命存在的基础是什么意见不一,又分出各种不同的媚俗,如宗教媚俗、政治媚俗等等。说得明白些,媚俗就是迎合公众的趣味,像煞有介事地把某种公认的价值奉为人生寄托。譬如,萨宾娜因为痛恨苏军入侵而移居法国,可是,当她在巴黎参加抗议苏军入侵捷克的游行时,她又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游行。她认为,在所有的占领和入侵背后,潜在着更本质更普遍的邪恶,这邪恶的形象就是人们举着拳头,众口一词地喊着口号齐步游行。这是媚俗的典型形象。为了逃避媚俗,萨宾娜背叛了一切公认的价值——家庭、国家乃至爱情,走到了虚空。她不曾想到,但是终于发现,这空无所有,这不能承受的存在之轻,竟是她一切背叛的目标所在。像萨宾娜这样极其敏感的心灵往往有一种洁癖和自由癖,不能忍受任何公共化的东西,视一般人心目中的精神寄托为精神枷锁。可是,正如昆德拉所说:“我们中间没有一个超人,强大得足以完全逃避媚俗。无论我们如何鄙视它,媚俗都是人类境况的一个组成部分。”拒绝一切人生寄托,其结果只能是割断与人生的一切联系。一个人真诚到这般地步,就不再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和可能了。所以,萨宾娜后来在美国与一对老人为伴,从家庭的幻象中获得了少许寄托,同时也就向她所厌恶的媚俗做了小小的让步。

关于这部小说可写的东西还很多,对它所传达的体悟和感觉逐一加以讨论,也许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过我又想,倘若能用自己的小说来传达自己的人生体悟和感觉,无疑是完成这一讨论的更令人满意的方式。一部小说使人读了自己也想写一部,我要说它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