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页)

托尼意识到这笔买卖对自己影响不大。他的银行账户里已经多了五万英镑现金遗产,但这些钱相对于这幢房子所能带来的财富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的银行账户里从没拥有过这么多的钱,因此他也从来没有盘算过能拿这些钱做些什么事。他没有花钱的嗜好。他不收集艺术品,不开跑车,不买昂贵的衣服。即使有条件,也不出门度假。他不喜欢去天气太热的外国度假区,在那里很容易染上传染病,上飞机前必须在手臂或屁股上打预防针。他最喜欢的是自己谋生的职业——给病人治病以及给心志失常的人做侧写。但他不管乐意不乐意,都将很快成为富豪。

“可以放弃的嘛。”他大声说。他知道有几个慈善组织在接到大笔捐款时可以筹划一些活动。但是他现在还没想把钱捐给慈善组织。如同辛迪·劳波在歌中所唱的一样,钱能在瞬间改变一切。他不愿再去想钱这个问题,于是把注意力转回到屏幕上。

轻点鼠标,出现更多的照片。托尼的手指犹豫了,他还没准备好是否要去看这些照片。他一直刻意不去寻找给他一半基因的这个男人的线索。他不想发现这个男人过着幸福和成功的生活,不想知道他是个平凡而性格稳定的男人,不愿意识到自己被一个本可以让自己的童年由不幸转变成正常的男人所抛弃。挖掘出这些事实只会让他越来越憎恨那个男人。作为儿子前途自然就悲惨了,他不接受也得接受。养育他的母亲和外祖母让他知道自己卑微不堪,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但所能得到的只是那个男人不值一提的几句道歉。作为一个心理学家,他知道自己的童年和他终日侧写的对象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他和这些犯罪者之间的相同点远远超出包括卡罗尔在内的所有人的想象。他们追逐着受害人,托尼追逐着他们。他们给受害人做侧写,托尼为他们做侧写。在托尼看来,他们的需求是一样的。

如果布莱斯进入过他的生活,托尼的需求将会截然不同。托尼不愿去想那意味着什么。于是他选择通过电话和邮件处理遗产事宜,让布莱斯的律师直接把房子钥匙寄给房产经纪人。布莱斯的律师没有丝毫异议,似乎认为这很正常,但托尼知道他的做法一点都不正常。托尼知道这样做只是在他和不愿意做他父亲的男人之间筑上厚厚的几道墙。他没有理由为了一个死后才有勇气承认自己的男人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但脑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为没有和父亲缩短距离而后悔。“也许吧,”他大声说,“可我实在做不到啊”。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暂缓出售那套房产,让房子保持原样,等他准备好以后再仔细瞧瞧。没等念头完全成型,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也许他永远不会准备好。另外,在有人需要房子时把房屋空着也不道德。

托尼不愿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关掉房产信息网页,调出一份病历。这是托尼能发挥出长处的领域,他宁愿栽进与绝大多数人认为的正常行为差异明显的个体行为。他和母亲以往的遭遇使他能从知情人的角度去领略画面被扭曲之后世界有多么的不同。他很清楚没有归属感是什么感觉,一个规则与惯例和可以生存的社会完全不一致的地方有多么可怕。托尼教会自己如何为人,他觉得自己也能帮别人克服损伤。太多的病人难以治愈,但也有一些病人可以被拯救,被救赎,过正常生活。

他刚看上没多久,电话响了。他疑惑地拿起听筒,“哪位?”卡罗尔不止一次地告诉托尼,他接电话时声音过于吃惊和机警,似乎他在拎起话筒时对塑料能发出声音感到非常惊奇。“你让我想起了在学校里读过的一首诗,”卡罗尔说,“那首诗叫《一个寄明信片回家的火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