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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虽然事情看来与她有那么点关系,但毕竟那是小姑与公婆之间的矛盾,她做儿媳妇的不便参与。明成当然与朱丽不同,他发了会儿呆之后,有点息事宁人地道:“明玉,这点我得劝你。我们做孩子的与父母拌个嘴也是有的,但哪有当真的道理,你怎么能把吵架的话看作爸妈对你的誓言呢?”

明玉不客气地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事实是,我想不作真,所以才会拿住我家作为第一方案提出,但是爸记得很清楚,说明他们两个是作真的。而且照惯例来看,爸妈一直把与我吵架的话作真。比如最明显的,你也了解的一件事,就是我大学学杂费。因为妈擅自把我保送进我不想进的大学,吵架时候我说再不用家里一分钱。直到我去报到,妈真没给过我一分钱。以后四年,我没主动问家里要钱,家里也没主动给我钱。这点,爸有记录。我记得爸将家中所有开支全部记录在案,小至一毛钱。对不对,爸?你说实话。你要给我证明,你们跟我吵架时候说的话句句都是当真。包括你,明成,你工作后也没主动给过我一分钱,当然你也没这义务。”

苏大强低下头不敢说话。明玉这个时候的口气太像她妈了,空气中都是她的声音,正义强大的声音,没有别人插嘴的余地。朱丽也是凝神屏息地看着公公,她对明玉的话将信将疑,怀疑明玉有趁婆婆不在了,秋后算账的意思。明成确实清清楚楚知道,明玉真没用家中一分钱。但他当时还挺为明玉骄傲的,好样的,能耐不小,大学里就能赚钱养自己。可今天这件事经明玉的嘴说出来,怎么味道都变了呢?变得他们一家怎么都这么不是东西,置小小明玉死活于不顾呢?他偷偷瞧一眼朱丽,见朱丽没看着他,两只眼睛只盯住他爸,神色非常凝重。明成忽然觉得一阵心虚。

明玉说出话后,等了半天,却是一片寂静。她只能盯住父亲再问:“爸,你不用回避,事实就是事实,直说吧。或者拿岀你的记账本,这儿有专业会计师在。今天说清楚了也好,免得说我无理取闹。”

苏大强一听可以不用他说话,如蒙大赦,立刻进去里面卧室翻箱倒柜地找账本。很快,他拿来薄薄的一叠小本子。所谓账本,都是拿他儿女们用剩的作业本撕下来自己装订的白皮书,纸张有大有小,颜色是深浅不一的老黄。他将本子撂火球似的撂给明玉,自己又老老实实摆出一副接受审讯的坐姿。

苏大强的账记得清晰明了,虽然没有什么专业的进销存,只是原始地记录一笔笔支出与收入,后面是备注说明钱的去处,但是明玉看着觉得非常说明问题。她拿了先翻下来,翻完一本交给明成一本,看到最后,简直有将本子摔明成脸上的冲动。看完便冷冷瞅着明成夫妇两个的反应。她到今天才又知道一层,原来父母经常接济给明成的家用数量不小。虽然明成时常还钱,但是她心中粗略计算一下,父母收入的一半进明成口袋了。不知朱丽这个注册会计师看不看得出这一点。

朱丽最先是搬了椅子与明成一起看,但她看得慢,后来变成明成看完的交给她看。

苏大强将账记得极细致,即使烧菜时候临时跑出去买包酱油米醋之类的几毛钱也记在账上。但饶是如此细碎,他们两人的支出还是有限得很,常常一页纸不到便是一个月的进出。

记账是从明成读书开始,朱丽做惯审计,善于从数字与说明中发现问题总结问题。第一年第二年的看下来,平淡无奇,但看得出这家手头比较拮据,每月几乎没有结余。到得第三年,也就是明玉上大学那年起,她留意了,果然,里面没一笔明玉的开销,而给明成每月生活费却是不少,朱丽记得以前读大学时候,她差不多也只有那么点钱做零用。便是连春节到时,给明玉买衣服之类的开销也一笔都无,却有给明成买衣服,给明哲买礼物寄邮件的花费。而每月开始有几十块几百块的结余,悉数被存进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