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等待》是《秘密奇迹》的姊妹篇。维拉里用一分为二的分身术给自己判了死刑。其中作为死囚的那名维拉里,自己将自己囚禁在一所房子里。被囚禁的他决心要过一种像狗一样的单纯生活,即,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现在。他要把从前轰轰烈烈的、热血沸腾的生活斩断,但他又不马上死,而是一心一意地等死,清心寡欲地、虔诚地等死。他这样做的时候并非内心没有矛盾,人只要还没死,就不可能真的平静,生命是扰乱人心的东西。所以他一方面希望安安静静地死,另一方面又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别有用心地给了送他来的司机一枚特殊的钱币,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没有尽头的监禁生活中,他也不是同外界一刀两断,而是同常人一样过活,用一个垂死人的眼光去看报纸,看电影,即兴趣依然不减当年地关心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改变的只是眼光。因为这种生活态度,他生活中仍然有事件,因为事件是构成时间的物质,过去如此,今天仍如此。有一次他牙痛发作,可怕的疼痛逼使他像常人一样去了医院,医生帮他拔去了病牙;还有一次他在电影院里受到奇怪的人的推挤,他怀疑那人同死神有关,回到家后惴惴不安,好几天不敢再上街。除此之外他的生活便是做噩梦了。在梦中他反复抗争,一次又一次用手枪击退逼近的死亡,在不变的背景下演出不同的死。日子纷纷乱乱地过去,最后的噩梦终于降临了。那身在别处的另一名维拉里同一名陌生人一道带着枪,作为死刑的执行者出现在他的房间里,最最单纯的死(或生)终于到来了。在这最后的瞬间,死囚维拉里想的是什么呢?他想到的是让刽子手进入他的梦,就像他一贯所做的那样;他想到的是也许还会有一次较量,他将在较量中用尽他的智慧。他怎能不较量呢?那是他多年一贯追求的方式啊。就这样,仔细摆好了姿势的他在魔幻的境地里同那另一个维拉里汇合了。

《等待》似乎比《秘密奇迹》更低调,更悲哀,它强调的是精神生活的高纯度,理性的自觉承担和绝对制约;而《秘密奇迹》则以其生的狂热,想象的紧张活跃,色彩的丰富变幻强调着非理性那制约不了的反叛力量。二者和谐地构成了完美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