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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三天,涂自强为自己拟了一份生活清单:

房租加水电:140元

吃饭:300元

乘车及电话费:120元

生活杂用:40元

机动:50元(买换季衣服及鞋等)

总计:650元

他想,这是他一个月的起码用度。他所有费用都必须控制在底薪七百元内。如果他只用掉六百五十元,每个月就可以留

五十元给母亲。两个月寄一次,母亲收到这钱,一定会高兴坏。她的生活因有此钱也会好很多。涂自强仿佛能看到母亲满脸得意的神情。倘若他的业绩出色,年终提成加奖金能拿到一笔大钱,他可以去存起来。将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得是,比方他家的房子已经很旧了,他得设法修整修整;再比方,他将来要在武汉成家立业,迟早得在此买房。他想,他的节俭度应该是:近十年内,为最高级节俭;再十年,为比较级节俭;再再十年,方可进入普通消费级,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时,他四十出头。而真正的享受生活,怕是要到五十岁之后。以他这样没背景,没外形,没名牌,也没高学历的人,恐怕只能是这样一种按部就班的节奏。其实他的一生如能这样,他觉得倒也可以满足。

同室的三人看到他的清单,便都惊呼,跟女生喝杯咖啡的钱都没有算,实属神仙清单呀。那你活着是为什么呢?

涂自强便笑,说我就是当代神仙。我活着是为了未来。其他人便都认定他的人生观有问题。涂自强依然笑。他想他们是无法理解的。不过他也不需要他们理解。他们喜欢说,彪悍的人生无需解释,涂自强心道,到了他这里,完全可改为俭朴的人生无需解释。何况,他自己也从来没喝过一次咖啡哩。

又一轮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

工作比想象的更辛苦,而生活比想象的更糟糕。同住的人们虽在不同公司工作,但辛劳似乎大同小异。每晚回家,衣服顾不得脱,便躺在床上发牢骚。说是早知如此,真不该读这个大学。又历数他们高考落选的同学,收入已经达到了多少多少。牢骚发完,总是要骂一骂老板如何心狠手辣,动辄加班,稍有不对,便克扣奖金之类。睡意在骂声中到来,于是各自呼呼大睡。经常的时候,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便这样一觉到天明,然后又开始完全相同的一天。

日子周而复始,劳碌繁忙并且单调无趣。但对于涂自强来说,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他早出晚归,把所有能用的时间都用上。他吃方便面,有时也吃馒头,实在馋了,买两个肉包子。他不需要饭菜口味,也不需要生活品质,他只要不饿。不饿方能有力气支撑身体,于他来说,就足够了。老有同室的人说他,你未免太苛刻自己了吧?他会惊诧地问道,是吗?我觉得还好呀。

是的,涂自强没有觉得生活苦,也不觉得生活单调。因他原本的生活就是这样。而那时,他的目的尚不明确。现在他有清晰的个人目标。他要在这城市里安家,要在这里扎根。他正在为之努力。这是一个必须的过程。他正在这个过程之中,浑身都是动力,何曾觉得有辛苦?何况,他想,当年上中学不也这样?高考不也这样?甚至比这更辛苦,生活比这更差哩。有一天,同室几人闲聊这个话题,大家都说,以前的人忆苦思甜,忆的是旧社会。我们呢,一回忆,全是上中学和高考岁月的苦。说得所有人哄地一笑。涂自强平素很少插话,这次也说,可不是?吃过了那番苦,此后还有什么苦吃不了?

冬天来了,租屋的气温能到零度以下。平常他们冲凉都在公共厕所。而高寒之下,这里洗澡几无可能。甚至早晚时节,水管都被冻住。附近的旅社开有公共澡堂,但每次洗澡要十块钱。远一点也有八块洗一次的,可来回车钱去掉两块,等于一样。涂自强先前犟着不去洗,心想脏就脏一点,忍过一冬,暖和了再洗也一样。以前在乡下,还不是好几个月洗一回澡?但有一天,终于有同室的人提了抗议,说你省钱可以,但你不能浑身太臭。大家住在一起,本来就臭,你不洗澡,屋里的臭就臭出别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