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8页)

涂自强亦跳下拖拉机,说我哪能陪你等到明天?

拖拉机手说,不能等,就自己赶路去吧。原本说你蹭我的车,让我比你有出息的,现在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了。

涂自强笑了笑,说等你哪天有了好车,我再蹭。这机会我一定给你留。

拖拉机手帮他把行李拿下,又托起放到他背上,然后说,一边走,一边拦车,没准拦到小轿车,比我这个舒服得多。

涂自强懒得跟他贫嘴,背着行李,朝他晃晃手,自己上了路。所谓行李,其实就是一床被子包裹着几件换洗衣衫,再加三两本涂自强喜欢的书。冬衣从初中一直穿到高中,早就烂得不像样子,母亲便说,今年冬天重新缝件新的,到时候寄过去。所以涂自强最厚的衣服就是一件运动衫,行李倒也不重。

通往镇上的山路是偏道,少有车辆往来,十分清冷。涂自强背着被子独行,便有些醒目。偶有汽车驶近,他忙不迭扬臂挥手欲拦之,汽车却根本不搭理他的一厢情愿。一个司机甚至伸出头朝他啐了一口。涂自强闪身避让时,几乎摔到山下。稳住脚定神间,他想骂人,言词到了嘴边,却突然想起采药的诗。采药说,不同的路/是给不同的脚走的/不同的脚/走的是不同的人生。是了,涂自强想,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的脚朝前走了。

走着走着,倒也没觉得什么了。红军长征两万五,爬雪山过草地,还要打仗。而他不过背着行李朝镇上走,如此而已,又有什么可在乎的?这么一想,涂自强心里倒真的强大起来。

几近中午,涂自强还没出山。肚子却饿了。山边有户人家,门前门后都种着菜。涂自强走过去,门大开着,却没有人。

涂自强叫了一声,有人吗?

一个女人声音从头上落下,找哪个?

涂自强抬起头,见一女人从山上拖着树枝朝下走。树枝七叉八歪,长长短短。涂自强忙快跑几步,上到她跟前说,我来帮你。女人说,这个我自己拖下去,山上还有一些,你帮我弄下来。

涂自强继续朝上,约摸走了四五十米,果然见有一堆砍好的枯树枝散乱放在石壁边。涂自强顺了顺,找了根藤,挑了几根粗的,扎在一起,顺溜而下,拖到了屋后。女人正站在那里揩汗。她边指教涂自强摆放树枝,边说,学生娃,你找哪个?

涂自强说,我搭拖拉机去镇上,哪晓得它半道坏了,我只好走去。走到这儿,口渴,肚子也饿,看看能不能讨口水喝,搭边吃顿饭。说罢涂自强又大声补充一句,我付钱。

女人笑了起来,挥挥手说,去帮我把山上的树枝都拖下吧,吃饭不要钱,当是我付你的工钱。

涂自强一听大喜,忙不迭说,那是最好。

涂自强总共拖了三趟,方把女人堆在山上的树枝全部搬了下来。他抬头看看天,觉得这两天恐是会下雨,心道这柴湿了最是难烧,便又将枯枝摆好理顺,见旁边扔着一块旧塑料布,顺手扯起搭在树枝上。

涂自强做完活儿,再进女人家时,女人已在厨房做饭了。灶火里的苗一蹿一蹿地朝外跳。涂自强说,做完了。

女人便一努嘴,说那边有水,洗手,喝,都行。山上的水,干净哩。

涂自强说,我晓得。我家的也是。

女人家的菜很简单,除了一碟咸菜,也只有一盘炒茄子,女人放了几只辣椒,碧绿碧绿的夹在其间。对涂自强来说,这些已足够好。女人不时给涂自强夹上两筷子,嘴上反复说多吃点。涂自强说,我知道我知道。

饭间女人问涂自强去镇上做什么。涂自强便把自己要去武汉上大学的事说给她听,说时语气里充满自豪。又说他走到镇上再坐车到县里,然后再由县里转车去武汉。

女人脸上便一脸的佩服,连连叹说,你爹妈养了你这样的好儿,真是合适。涂自强笑而未答,心里却想,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