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的分类 8(第4/5页)

“两处房子花的都是你的钱。你说了算。怎么着都无所谓。”

“你别无所谓呀!”家玉干呕了几声,似乎要呕吐。端午有点担心她刚才倒地的时候,碰到了后脑勺。也有可能是刚才洗澡着了凉。他顺手把椅背上的外套给她披上,又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按了几下。家玉转过身来,把他的手拿开了。

“身体是不是不舒服?你的气色看上去很吓人。”

“少来这一套!先说离婚的事吧。”家玉咬着嘴唇,叹了口气。

“这两三天我一直见你在喝中药……”

“暂时还死不了!”家玉道。随后,她的声音低了一个音阶:“刚满四十岁,就已经绝经了。他妈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去中医院让大夫看了看,说是内分泌有问题。”

“那就是说,呆会儿我们亲热的时候,就可以不戴避孕套了?”

端午在她背上拍了拍,按灭了桌上的台灯,顺势就将她抱在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他死死地抱着她。不松手。

这么做,当然有点让人恶心。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谭端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嬉皮笑脸的了?你正经一点好不好,求求你了……”家玉试图用力地推开他,但没有成功。其实她也未必真的愿意这么做。只是,和解也有自己的节奏。弯不能拐得太快。她必须对离婚一事稍作坚持。

“我们还是商量离婚的事吧。”

“谁说要离婚了?”端午嘿嘿地笑了起来,开始笨拙地向她道歉。

家玉没理他,只是不再挣扎。半天,嘴里忽然冒出一句:

“这人哪!一半是冷漠、自私……”

“那,另一半呢?”

“邪恶!”

尽管她的话毫无来由,可端午还是觉得妻子的感慨不乏真知灼见。此刻,他想竭尽全力对妻子好一点。装出悔过的样子,爱她的样子,使酝酿中的离婚协议变得荒谬的样子。可不论是行为,还是语言,处处都透着勉强。他没办法。

她略显臃肿的身体,毕竟与绿珠大不相同:肌肤的弹性和致密度不同;气息清浊程度不同;那种随时可以为对方死去的感觉不同。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故作姿态(家玉也并非感觉不到,但她还是尽量与丈夫合作),心里微微地动了一下,觉得妻子有点可怜。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脏?你心里是不是认为,我根本就是个坏女人?用你刚才的话来说,是个烂婊子?”

端午嗫嚅道:“吵架嘛,谁还会专门挑好话说?”

“你回答我的问题!”

端午想了一会儿。字斟句酌让他伤透了脑筋:“怎么说呢?其实……”

可是家玉不愿他再说下去了。她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你朝我脸上吐痰,假如你不是对我感到极度的厌恶,怎么会这么做?”

端午只能机械地紧紧地搂着她。

他向妻子建议说,不如躺到床上去,钻到被子里去慢慢聊。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小浑球吧。”过了半晌,家玉终于道。

若若早已睡熟了。被子有一半耷拉在地上。家玉替他盖好被子,又趴在他耳边说了会儿话。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早已泪眼模糊。

儿子的床头有一幅巨大的鹦鹉的照片。家玉说,那是若若特地从数码相机里选出来,到洗印店放大的。

“这鹦鹉,怎么没脑袋呀?奇怪!”

“它在睡觉。”家玉浅浅地一笑,接着道,“它在睡觉的时候,会把脑袋藏到脖子边的羽毛之中。你仔细看,多好玩!它睡觉时,只用一条腿。另一条腿也在羽毛里。就这样,它能一口气睡上五六个小时。”

果然是这样。它用一条腿站着,绑着细铁链,爪子紧紧地勾住铁架的横杠。家玉说,她那年在莲禺的寺庙中看到它时,它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