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招隐寺 7(第2/3页)

下沉式的大客厅里坐了一屋子的人。烟雾缭绕。他们分成几拨在聊天。除了文联主席老田和几位鹤浦画院的画家之外,端午基本上都不认识。其中或许不乏当地的政府官员。因为他们要么不说话,要么净说一些不着调的废话,末了还感叹:“现在的老百姓,真是不太好弄。”

当守仁向老田感慨说,这年头还是保命要紧时,老田突然把身体向沙发上猛地一靠,笑道:“日你妈妈!这命,是你想保就能保得住的吗?”

他们正在探讨养生经。水不能喝,牛奶喝不得。豆芽里有亮白剂。鳝鱼里有避孕药。银耳是用硫磺熏出来的。猪肉里藏有β2-受体激动剂。癌症的发病率已超过20%。相对于空气污染,抽烟还算安全。老田说,他每天都要服用一粒儿子从加拿大买来的深海鱼油,三粒复合维生素,还有女儿孝敬他的阿胶。

端午问守仁,怎么没看见吉士?

守仁大概是没听见,正向老田推荐他最近研制的养生新配方:用冬虫夏草、芡实、山药、莲子和芝麻磨成粉,用燕窝、蜂浆和骆驼奶调匀了,放在蒸锅里蒸。

老田问他,是单峰骆驼还是双峰骆驼,旁边坐着的一个身穿开襟毛衣的女孩,“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她的脸上,有一种令人伤心的抑郁,也有一种让中年男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年华虚度的美。

守仁还是听见了端午刚才的问话。因为他此时笑着对那个女孩说:“绿珠啊,你到楼上去,把徐叔叔叫下来。”

原来,吉士正在楼上打牌。

很快,徐吉士醉醺醺地从楼上下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人。此人长得又矮又胖,却十分的敦实。留着小平头,基本上没脖子。大概他就是吉士在电话中提到的那个“国舅”了。

吉士没有朝客厅这边过来。他站在楼梯口的一缸棕榈树下,向端午招手。

那个叫绿珠的女孩没有跟他们下楼来。

三个人出了别墅的大门,径直走到了对面的凉亭里。吉士让端午将唐宁湾房子被占的事向国舅说一说,让国舅带人“扑过去”,替他把那个长的像孙俪的女人轰走。端午倒不是怀疑国舅的能力,而是觉得这样做过于鲁莽。他犹犹豫豫地刚开了个头,国舅就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种事情大同小异。你不说吾也晓得呢!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怎么占了你的房子,吾没得屌兴趣。这样好不好,你直截了当,你妈告诉吾,你想怎么弄她?”国舅手里捏着一只粗大的雪茄,在鼻孔下面转动,手上戴着的那枚方方的大戒指十分显眼。

端午瞅了瞅国舅,又求援似的看着吉士,怔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妈!这世上就没得王法了。你发个话,想怎么弄她就怎么弄她,吾要么不出动,一出动就是翻天覆地。你发个话唦!”国舅仍在那里催促他。

徐吉士见状赶紧对国舅道:“你妈妈,事情还不曾做,不要先把人吓死掉。房子的事,就由你去摆平,让他们滚蛋就行,以不伤人为原则。”

国舅道:“这个吾晓得呢,有数呢,没得事的。”

正说着,忽然看见小顾沿着鹅卵石小径,朝这边急火火地走过来。小顾说,守仁请了两个评弹演员前来助兴,出租车在经过棚户区的沈家巷时,轧死了一条小狗,被村民们围住了。小顾让国舅赶紧过去看看,“多把人家几个钱,先把人给领回来。”

“屌毛!”国舅一听,就从石凳上蹦了起来,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骂骂咧咧地跟着小顾走了。

“国舅这个人,今天喝了点酒,有点激动。”国舅走后,吉士对端午道。

“这事最好不要让他插手。”端午正色道,“家玉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平常最看不惯吆五喝六的人。她还有一个月就从北京回来了,此事等她回来再做商议。事情还没到那个火烧眉毛的程度。无非是损失几个房租罢了。万一火上浇油,国舅这边再生出什么事来,反而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