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2/2页）

宋没用找一件破衣服，裁成窗户形状。从木箱子上拆了几根铁钉，把草鞋槌当榔头。没敲几槌子，女人又过来，念经似的，反复道：“我家虎头没饭吃了，阿姐再给点吃的吧。”

宋没用道：“小心玻璃碴儿扎手。”

女人反而将虎头的手搭到窗框上，“虎头没饭吃了，阿姐给一点吧。”

宋没用跺跺脚，睃一眼母亲，继续敲钉子，不时把虎头的手往外推。窗户四角封住后，虎头那小得出奇的泥手，在窗布外面贴了一会，消失了。宋没用回到褥边，望一望母亲。母亲睁眼道：“看什么看，我没死呢。”

宋没用想退开，母亲命道：“回来。”

宋没用回去，母亲又不说话，睇视良久，才道：“你一直想我死是吧，死了你就轻松了。”

宋没用脸红了，“怎么会，我是从你肚皮里养出来的。”

“这话还算有良心。我养你的时候，差点死掉。为了你，我吃过多少苦。”

“妈，你说话都没力气了，休息一会儿。”

“你二姐留了一笔钱，我藏着了，”母亲笑了，露半弯赭色牙龈，即又沉下脸来，“现在世道乱，蛇虫八脚都出来，想想不放心。你帮我取出来。没用啊没用，你不会拿到钱，就跟我翻脸吧。我以前打过你，是为你好。人家都说，棍棍棒棒出孝子。我快死了，指望这钱送终的。”

“妈，你不会死，你长命百岁。”

“莫哄我。你看我，一句话喘三喘。”

“这是老毛病。”

“不单这个，浑身都不舒服，五脏六腑坏光了。刚才外头扔炸弹，我胸口噗一声，闷得透不过气，手脚也动不了。这几天老是梦见你爸，他来招我到地下做夫妻了。”

“我也胸闷，这是天气关系，看着要下大雨。等雨落下来，就舒服了。”

“弄口有堵矮墙，你爸醉死的地方，你晓得吧。钱就埋在那里。你天黑了去，小心点，别让人看见。本来想让大福去拿的。等他回来，你把钱给他。他也可怜，以后我死了，他就剩你一个亲人。你要待他好，多帮帮他。”

“哦。”

母亲不说话了，瞩视宋没用。两片乌紫的嘴唇，往外翻着，哧哧漏气，眼皮渐合起来。宋没用探了两次鼻息，确认她只是睡着。这才嘘一口气，擦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