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5页)

于是不俗之事才可能发生。不俗之事,才必然会到来。

泪水和雨水搅在一起,这样好,这样萨也就没啥不好意思了。

她说:“我不快乐,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

她说:“对什么人都是一样地抱着爱的心情,说真的我做不到。”

她说:“其实也没什么。也没有什么太不快乐的。”

她说:“跟秦汉在一起,还是很开心。”

她说:“都怨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问题,跟秦汉什么没关系。”

丁一就问:“那,要是没有他呢?”这句话好像伺机已久。

萨立刻接上:“真是还不如没有他呢!”这句话看来埋藏也久。

我想,这时候只要问她一句为什么,保证切中要害。但丁一示意我别急:别这么咄咄逼人,话说到这份上她还能再收回去吗?欲速则不达。/哎哟哎哟,我说丁一吔,你他妈别太过分了吧,照这样下去你都快能当政治家啦!

果然,不用谁问,萨自己就开始说了。总结起来有三点:第一她崇拜秦汉,信此汉即是圣徒。因此她会永远爱他,设若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他,她相信她也依然是爱他的。第二,萨的痛苦并不在于秦汉想不想跟她结婚,也不在于秦汉还爱着谁和谁,而是因为自己还达不到他那样的境界。何以见得呢?比如说吧,实际上,萨并不是很欢迎、甚至是很不欢迎秦汉的那些所谓朋友(原话是“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朋友”),她希望他们最好都走开,离秦汉远点,别那么不人不鬼地老都来折磨他!她相信,秦汉只有跟她吕萨一起生活才会幸福,才会健康,才能过上人的日子。第三,或许是受了秦汉的影响,萨认为“性,可真是个讨厌的东西”,身体本来就是一副臭皮囊,本来就不干净,性还专门对些最不干净的领域感兴趣。“人,非要那样不可吗”?又脏又丑,又残忍又可笑,不那样就不行?“不那样,只是爱,不行吗?”

“你觉得行吗?”我问。

“为什么不行?”

“你觉得,可能吗?”

“也许,等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萨望着弥天的雾雨,沉入遐想:“那时候,我们,也许就能了,就能不再受身体的指挥,不再受荷尔蒙的强迫。嘿你说,激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呀?那么一点点儿东西咋恁奇怪,看它把人给整治的!我真是希望没有它,没有它就好了。人们都想永远年轻,可我真是想自己快点儿老了吧!老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两个老人,或者像秦汉希望的那样,是一群,一群老人,一群可爱的老人,没有忌妒,没有猜疑,没有你呀我呀他呀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相互间都是心灵的交流,心灵的需要……那样,那样的话我觉得,秦汉的梦想就会是可能的了。”

“可那样,”我说:“就怕又都没有激情了呢?”

“会吗?”

“人都像木头桩子似的,泥胎石塑似的,呆头呆脑坐满一地球?”

“怎么会呢?不会的。难道我们会忘了现在?”

我说我不知道,不知道没有欲望人会怎样。丁一接着我说:“其实连树都是有欲望的,一花一草都是有欲望的,万物万灵其实都是欲望呀。”

这话让我想起了生命的开始。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来此丁一之前的状态:如同水在沙中嘶喊,或风自魂中吹拂,虚无缥缈间凝聚起一点欲望……心识不死,轻轻地飘摇,浮游,浪动,轻轻地漫展或玄想……那期间似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扬扬浪浪,若虚若在,听不清楚……抑或不过是一种意念,仿佛向往,又近乎恐惧……

“那,你是说,”萨问:“这永远都是不可能的了?”

“只有在戏剧中,这是可能的。”丁一又拿出那个剧本。

萨歪着头看看那剧本,又认真地看着丁一。

丁一:“娥说,戏剧,就是这样一种时刻:一切不可能在那儿都是可能的,所有的不现实,在那儿都可以实现。”

丁一:“准确说,那是一种约定,心与心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