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6页)

啊,这个秦汉!

秦汉:“但是,这可能吗?可是你看,现在——在性虐中或在戏剧中——这就是可能的,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关键就在这儿。关键就在于,从一开始那就是戏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它必然会像恶梦般烟消云散,而雾去天开,必然会在那儿等待着你。因而,所有的‘虐’都不激起仇恨,因为那些仿真的‘仇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要还原于爱的,还原于信任,还原于依恋。戏剧使不可能成为可能,而性虐——丁兄你说对了:是一种极端的戏剧,极端的盼望或梦想,是要把种种不可能,变成极端的可能;把种种极端的怨恨,极端地变成为爱情。”

啊,这个秦汉!秦汉:“或者说,那是个模型,歧视的模型,恐惧的模型,欺凌或强权的模型,它模仿着仇恨的真,其实是享受着‘仇恨’的假。也可以说是祈祷着‘仇恨’的假,从而加倍地享受了爱情的真。其实所有的神话、传说,莫不如此。其实大团圆的故事所以魅力永在,也是这个原因。人的盼望,亘古不变的盼望,其实都是这样的逻辑。”

唔,这个秦汉什么都懂,可他为什么不相信希望呢?

丁一没理我。丁一的思路被这个秦汉牵得牢牢的:“那,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性呢?偏偏是性虐待呢?”

秦汉:“因为,当性不再限于繁殖之后,性就成了最重要的爱的仪式。”

喂喂丁兄,如果前面那段引文是对的——(性)成为繁殖手段是后来的事,那么我想,性,很可能压根就是爱的仪式吧?

丁一还是没理我。这厮总是对枝节问题感兴趣,他问秦汉:“到底是戏剧,还是仪式?”

秦汉:“要我说嘛,戏剧,本来就是仪式。”

这家伙说的不错。在悠久的游历中我屡屡发现,大凡不看重仪式的地方,戏剧都在衰落;在祈祷不被看重的地方,想象力势必衰微——正像娥所说的:戏剧就会沦落为现实的复制。

“喂,丁兄,”秦汉忽似饶有兴致地问丁一:“所谓‘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敝人倒有一事请教:这‘小世界’与‘大舞台’,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

“是什么?”

“你们这么喜欢戏剧,就没想过?”

“甭绕弯子,说!”

“依敝人之愚见,这‘小世界’中的角色嘛,都是知道结局的,而那‘大舞台’上的人呢,却多是浑浑噩噩,对命运一无觉察。”

“也许,也许是……是因为……”

“甭跟我说‘也许’。这儿没什么‘也许’,只有注定,人注定不是命运的对手,所以才叫‘命运’!‘也许’的,只有一点:我们不过是上帝写下的一出戏剧。”

“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与不真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绝不肯接受这种可能。”

那丁听得发呆,发愣,发晕,完全彻底的一个“丈二和尚”。

秦汉双目微闭,慢慢地饮酒,仿佛这一盘人生之棋早让他参透胜负,眼下的时光嘛,只是看你应对残局的能力了——准确说是趣味。

丁一自然是想不清楚,云里雾里一潭混水里似的,所以还是把话题转回到刚才吧:“秦兄,你相信,性,都是爱的仪式吗?”

“唔,好问题!”秦汉说。

随后他点上支烟,好像才刚刚来了兴致:“我是这样想的,性,可以是爱的仪式,也就可以是粉碎爱的仪式。”

丁一:“喔?比如说?”

秦汉:“嗯……你听说过画家Z吗?”

丁一:“谁?没有。”

秦汉:“O呢?你知道女教师O的事吗?”

丁一:“是不是莫名其妙地自杀了的那个?”

秦汉:“她叫什么?”

丁一:“不知道。”

秦汉:“那就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她了。O,可真是个谜。”

丁一:“不管是谁,你说说。”

秦汉:“好,不管是谁,你说的。”

丁一:“我说的。”

秦汉:“一言为定?”

丁一:“放心吧你。”

这时候萨来了。萨蹑手蹑脚地推开条门缝,一缕耀眼的猩红已然阳光般照亮了屋子——这回不是长裙,是红色的T恤和红色的田径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