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3/3页)

纱布从肩上撕下来时,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伤口附近新结的痂,与药膏粉剂混在一处,痂上又裂了缝,有血水从缝隙里渗出来,果然如凤鸢所说,血糊糊的一片不堪入目。

这副丑陋惨状叫虞重锐看到,我还不如不被他看呢。

“还好只是外层破口出血,未伤根本,不然可就麻烦了。”他检查了一遍伤口,放下心来,把染污的旧纱布扔在案头瓷盆里,另取了一块干净的压住出血处,“疼吗?”

我咬着牙摇摇头。

“脸色这么白,额上都出冷汗了,还说不疼。”他腾出一只手来用汗巾替我擦汗,“又不怕苦又不怕疼,倒不像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贺少保是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孙女的?”

我又判断不出他这是夸我还是嫌弃我了。

压了一会儿,裂口渗出的血水渐渐少了。他用药水把伤口周围清洗干净,换上新的药膏和纱布,一边包扎一边说:“心脉中有没有血块阻塞暂不能定论,但血流不止难愈是真的。这几天你且卧床静养,切记不要牵动伤口,往后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这种小小的箭伤,常人随便治治就好了,你却有性命之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把药换好了,多余的纱布剪去,替我把衣裳理整齐,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坐在榻边看着我,似乎还有话要说。

“这毛病,也不是从小就有的,对吗?”

“嗯……”

“是贵妃出事之后变成这样的?”

我想了想,不太确定:“那天我从澜园逃出来,肩膀上有个小伤口,自己就长好了,血色也正常,所以应当是后面这几天才变的……”

虞重锐道:“有些毒会潜伏一阵再发作,长者多达数年。”

我心里乱糟糟的,垂下眼又看到他扔在白瓷盆中的纱布,丝丝缕缕的血水从纱布上洇开,红中泛橙,晚霞烈焰一般鲜艳刺眼。还有我肩上结的痂,我不是没受过伤见过血,我知道正常人的血凝固后绝不是这种颜色。

我只见过一个人的血是这样的,而且她和现在的我一样,心疾虚弱容易惊厥,外伤出血迟迟不愈。

“我是不是……”我艰涩地开口问,“跟姑姑中的同一种毒?”

我倒宁愿是那毒蛇咬的我让我中毒,而不是其他长期潜伏的原因。但是没道理我跟姑姑相隔多年恰巧都被同一种罕见的蛇咬了,我们俩生在同一个家里、被同一个人害,听起来反倒更合理。

我也不想去深思究竟谁要害我们了,我更不想回家。有时做人痴傻一点、什么都不知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现在我能看到别人心里的念头,我连装傻都装不下去。

“从症候上看,确实非常相似。”虞重锐道,“除此之外,你还联想到什么?”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目光清透澄澈,仿佛能看到别人心里去。

看到别人心里……

我恍然间明白过来:“姑姑她……她也能……”

原来如此。

她对我说,世上唯有长御和我是真心待她;家里为我选的三名议亲对象,她召进宫去见了一面,便悉数否定责令重选;她让刘夫人把全洛阳的青年才俊网罗过来,自己坐在角楼上俯视他们的头顶,就说一个也不行,全都叫人失望;唯一相中的一个,明知他与祖父敌对,她仍放低身段去请求他照顾我,而这个人也是我遭遇剧变后唯一看不到心中恶念、可依可信的人……

甚至更早的时候,姑姑年仅十四岁时,她是不是因为提前看穿了永王的野心阴谋,所以才救了陛下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