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牛蒡——『叶子只为装点庭院』(第2/6页)

几乎与庚斯博罗同时代的德比的约瑟夫·赖特有一幅室外肖像画《布鲁克·布思比爵士》(1781),画中主角斜倚着,双脚舒服地放在垂枝桦旁的一捧牛蒡叶上,仿佛这丛植物是个窝巢。

倘若细细观察,会发现理查德·威尔逊[96]、J. M. W.透纳[97]、约翰·林内尔[98]、詹姆斯·沃德[99]、约翰·康斯特布尔[100]和埃德温·兰西尔[101]的作品中都出现过牛蒡。寻找牛蒡就像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中寻找红额金翅雀一样,会让人上瘾,但与红额金翅雀不同的是,牛蒡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象征意义,这也许是大部分前拉斐尔派画家并不重视它的原因。

真正懂得表现牛蒡的大师是乔治·斯塔布斯[102],在他的几幅作品中,牛蒡的角色都远远超过一种色调上的修饰或者不自然的空白处的填充。《吞食马的狮子》(1769)中,它对整幅画的动态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按道理它都够资格出现在画的标题中了。画中的白马肌肉如此紧绷,线条清晰得像一幅解剖图,它痛苦地将头转向狮子,而后者正伏在它背上撕咬着肋骨上方的皮肉。在马抬起的右蹄下方,一片牛蒡叶子向左倾斜,它的形态呼应了马受惊的头部动作。但这些叶子并不是克罗德和庚斯博罗笔下那样柔和光滑的灰绿色叶片——那种仿佛石雕般的叶片。它们被画得十分真实细致。它们的骨架跟马的骨架一样轮廓鲜明。它们已经开始衰老,边缘有些枯萎,还带着一些棕锈色的斑点。有一片已经枯死,干枯的褐色叶子垂向地面。斯塔布斯似乎想要表达,杂草与其他生物一样也会忍受压力、经历衰亡。

这是从一个独特角度所发现的植物美,它在重压之下表现出一种特别的优雅——这种品质我们也许可以叫作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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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艺术世界之外,牛蒡的用途和象征意义基本都与它附着性强的球状种子——“刺果”有关,这些种子表面武装着大量有弹性的钩子。孩子们拿它们游戏玩耍已有几百年历史(它们可以像挂在动物皮毛上那样稳稳挂在头发和衣服上),并且在爱丁堡的南昆斯费里依然保留着一个奇怪的仪式。在8月的第二个星期五,一个人从头到脚挂满刺果在整个镇上巡游,拜访各家各户并收取礼物。这种“刺果人”游行被认为是起源自一种祈求捕鱼顺利的丰收祭典,其中还留有交感巫术的痕迹,因为球果既可代表鱼鳞也可代表鱼钩。

到了现代,牛蒡的刺果有了一个更实际的应用,而这一应用与当年那些风景画家们对不规则之美的想法有着某种奇特的共鸣。20世纪50年代,以它们为灵感,尼龙搭扣诞生了。

尼龙搭扣这种一面是钩一面是环的搭扣是一个经典的用生物学原理解决问题的例子。它的原理与传统工程学中要求的精确性完全不同。正如科普作家彼得·福布斯所说,它是“模糊逻辑的第一个实例……钩与环并不需要被精准地对接起来……一个钩子是否与一个特定的环连接在一起,完全无关紧要:每次你使用它时,总有足够的钩子能找到对接点”。牛蒡的刺果上布满了细细的刺,刺的尖端则带有具有弹性的钩子;而它们的“环”就是乱蓬蓬的动物毛发,钩子们已经演化得可以轻松抓住这些环。这个灵感催生出的新材料,完全人造但又完美融入了生物技术,而这一新材料的诞生多亏了一个叫乔治·德梅斯特拉尔[103]的人,这位瑞士发明家对纽扣十分着迷。20世纪40年代,他有带狗去侏罗山打猎的习惯。一次散步归来时他发现狗的身上沾满了刺果,但他没有简单地把刺果摘下来了事,而是开始细细观察它们的黏性。(这个故事还有个杜撰的版本,说他在打算与妻子外出赴宴前帮妻子将裙子上的挂钩和钩眼扣在一起,但实在太难扣,搞得他无比泄气。)刺果是球形的,因为它在演化时要将可以钩到动物的角度最大化。但德梅斯特拉尔意识到,如果它是平的,那么无论角度如何,它都可以钩到一个粗糙的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