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8页)

遇到将军和他的副官都不在家的时候,奥列格和尼柯拉-尼柯拉耶维奇就到老屋里去看看。他们总闻到一股混合的香水的气味、外国烟草的气味、还有一股特别的光棍的气味;凡是不带家属的将军们和兵士们的住房里同样都有这种气味,无论是香水味,或是烟草味,都压不住它。

有一天,在这样安静的时候,奥列格走进屋子去看看母亲。德国炊事兵和维拉外婆默默地在炉灶上做菜——各做各的。在做餐室的那间上房里,那个勤务兵穿着皮鞋、戴着船形帽,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怞烟,显然是十分无聊。他躺的那张沙发以前就是奥列格睡的。

奥列格刚走进房间,勤务兵的懒洋洋的、神色无聊的眼睛就盯在他身上。

“站住!”勤务兵说,“你,好像越来越瞧不起人了,——是的,是的,我越来越发觉是这样!”他说着就坐起来,把穿着厚鞋掌的皮鞋的大脚放到地板上。“把手垂下来,脚跟靠拢,你是在跟一个年纪比你大的人说话!”他试图即使不能使自己大发雷霆,至少也要使自己愤怒,但是他实在爇得要命,没有气力做到这一点。“执行命令!听见吗?你!……”勤务兵叫着。

奥列格懂得勤务兵的话,他一声不响地望着勤务兵的淡黄色雀斑,突然装出一副惧怕的神气,赶忙蹲下来,拍着膝盖,大叫着:“将军来了!”

就在这一刹那,勤务兵已经站了起来,还取下嘴里的香烟,把它放在拳头里捏灭。他的懒洋洋的脸上马上露出一副蠢笨的奴才相。他碰了一下脚跟立正致敬,双手垂得笔直,直僵僵地站着不动了。

“真是个奴才!主人不在家,就躺在沙发上……现在你就这样站着吧。”奥列格说,他没有提高声音,可是却感到高兴,因为他能够对勤务兵说这些话,而不必担心勤务兵会听懂他;他说了就走进母亲的房间。

母亲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针线,仰着头,脸色苍白。她全听见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孩子……”她刚开口。

但是这时勤务兵已经吼叫着向他们冲过来。

“回来!……到这里来!……”他发狂似地吼叫着。

他的脸涨得发紫,连雀斑都看不出了。

“妈妈,别-别理会这个白痴。”奥列格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他没有望着勤务兵,仿佛他根本不在这里。

“到这里来!……猪猡!”勤务兵吼叫着。

他突然向奥列格扑过来,双手抓住他上装的衣领,开始疯狂地摇晃他,那双在猪肝色的脸上显得完全苍白的眼睛直瞪着他。

“别这样……别这样!奥列日卡,让他一下,你何必……”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说着,试图用她的小手把勤务兵的通红的大手从儿子的胸口拉开。

奥列格也是脸色发紫,双手抓住勤务兵军服下面的皮带,他的发光的眼睛寒着那样强烈的仇恨直盯着勤务兵的脸,勤务兵被他看得竟有一霎时发慌了。

“放手……听见吗?”奥列格用力把勤务兵拉到跟前,用可怕的低音说,他的怒气愈来愈大,使勤务兵脸上露出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怀疑他这样做法对他自己是否十分有利。

勤务兵撒了手。他们俩面对面站着,沉重地呼吸着。

“走吧,好孩子……走吧……”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重复说着。

“野蛮人……比野蛮人还不如,”勤务兵压低声音说,竭力要说得带有蔑视的口气。“对付你们这批人只能用鞭子,就像训练狗那样!”

“你才是比野蛮人还不如,因为你是野蛮人的奴才,你只会偷鸡,乱翻女人的箱子,强脱过路人的靴子!”奥列格恨恨地直望着他的白眼睛,说。

勤务兵说的是德语,奥列格说的是俄语,但是他们的姿势和他们的脸上都非常清楚地表现出他们所说的一切,所以他们都很懂得对方的意思。奥列格说到最后几句,勤务兵就抬起他那沉重发胀的手朝奥列格的脸上使劲打了一巴掌,打得奥列格差点儿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