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4页)

军官走进厨房,草草地打量了一下,然后略微弯下身子(免得头碰着门框)走进餐室。他站了一会,眼睛向四面扫射着。显然这里很中他的意。房间粉刷得干干净净,到处一尘不染,漆过的地板上铺着家制小地毯,虽然粗糙,然而很清洁,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床上的被单也是雪白的,两只枕头一大一小,拍得松松的,覆着轻飘飘的绢纱之类的东西。窗台上摆着花。

军官在门口又弯下身子,很快地走进柯罗斯蒂辽夫夫妇的房间。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留在餐室里,仰起头来靠着门框,柔密的淡亚麻色头发好像是一个光环;她甚至没有发觉她的辫子是在什么时候和怎样用发针卡住的。维拉外婆跟着德国人走了进去。

这个小房间,里面摆着小书桌和整齐的文具,桌头和门框的小钉上挂着丁字尺、三角板和曲线板,德国人看了也很中意。

“好!①”他满意地说。

突然他看见被子团皱的床,——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进来的时候,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就躺在这张床上。他快步跨到床前,翻开被子和被单,带着嫌恶的神气用两个指头提起鸭绒褥子,弯下腰来用鼻子闻了一下。

“没有臭虫吗?”他皱着眉头问维拉外婆。

“臭虫没有……没有的。”外婆生气地摇摇头说,她故意说得怪腔怪调,好让德国人容易听懂。

“好②,”德国人说。他低下头走出房门,又回到餐室里——①②原文为德语。

他朝外婆的房间里只看了一眼,就猛地转过脸来对着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

“冯-文采尔男爵将军要住到这里来,”他说,“这两个房间要腾出来。”他指指餐室和柯罗斯蒂辽夫夫妇的房间。“准许你们住在这里。”他指了指维拉外婆的小房间。“这两个房间里的东西,你们要用的马上就拿去……这个拿掉,这个,”他嫌恶地用两个指头翻了翻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床上的雪白的被套、被子和被单。“那个房间也……拿掉……快!”他从急忙闪开的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身边走过,从房间里走出去。

“他说有没有臭虫?真是个对头!……维拉外婆啊,你活到老还遇到这种日子!”外婆拉开大嗓门尖声说。“列娜!你傻了吗?”她气愤地说,“得把东西都搬掉,让那个男爵住,但愿他的眼珠子掉出来!你稍微清醒清醒吧。来个男爵住在我们这里,也许还是我们的运气呢,也许他还不像这些家伙那样,像疯子似的……”

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默默地卷起被褥,搬到外婆的房间里,就不再出来。维拉外婆从儿子和媳妇的房间里搬出被褥,把儿子和外孙奥列格的像片从墙上和桌上取下来,放在五斗橱里(“免得他们问这是谁那是谁的。”),又把自己的和女儿的衣服搬到自己房间里(“让他们去吧,免得以后到他们这批鬼东西那边去取衣服!”)。但是她仍旧被好奇心苦恼着,她坐不住,就走到院子里。

那个淡黄头发、胖脸上长着淡黄色雀斑的大个子勤务兵,又在大门口出现。他两只手里提着几只套着皮套的又宽又长的扁箱子。有一个兵士跟在他后面,拿着武器——三支自动枪、两支毛瑟枪和一把套着银鞘的腰刀;还有两个兵士,一个提着箱子,另外一个捧着一架并不很大的、沉重的收音机。

他们走进屋子里,对维拉外婆望也不望。

这时,将军由那个长退军官陪着,跨过门口走进庭园。将军是个瘦长条子,年纪很大,满是皱纹的脸和喉结都洗得很干净,擦得雪亮的窄瘦的长靴上稍微有点尘土,制帽的帽顶前面高高突起。军官低着头,态度毕恭毕敬,在他身后半步。

将军的灰色斜纹呢裤上有两条镶条,军装上钉着暗金色钮扣,黑领上佩着红底绣金色棕树枝的领章。他高昂着长脖颈上的两鬓斑白的狭长的脑袋,一边走一边断断续续说着什么,那个军官紧跟在他后面,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