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寡妇死(第2/3页)

“肯定和村支书有那么点龌龊事,不然这么多人家,干啥偏要死在他家门前?”

“吊死的?”

“可不是。”中年妇女挤挤眼睛,表情既嫌恶又兴奋,“我都瞧见了,一头黑黑白白的头发放下来,差不多到脚腕。穿着大红裙子,脑袋吊在素白的长布条里。两脚还套着她姥姥留下来的红绣鞋……”

“说得我青天白日打哆嗦。”

身旁的女人连忙扇扇手,打断:“支书他媳妇儿没事吧?”

“这能没事?换你你能没事不?可不得吓掉半条命!”

再次强调:“我都亲眼瞧见了,支书他媳妇儿端着木盆出来的,抬头对上阿香的脸,整张脸一下全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大叫自家男人。河边那个风吹过来,膝盖被阿香的脚尖碰到,当场两眼一翻,晕了。”

“支书他媳妇平时多洋气一人,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

“要不是老村长让开会,真该带你们去瞧瞧!”

前头的老人看向静默的房屋,不大有把握地问:“阿香是不是有个娃娃来着?”

“有有,眼珠黄橙橙,成天和猫混在一起的小子。”

小孩煞有介事地进行抗议:“那是怪怪猫!”

挨了一个巴掌:“怪你个头,回家吃饭去。”

妇女又起劲地说起来:“这阿香小时候家里穷,十五岁托人带去大城市打零工的。不知怎么读上书……”

七零八碎的言语,逐渐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上吊女子名为阿香,打小捧着书本不放,外出打工遇贵人,成为六十年代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后来由于家庭成分好,又拿到军队护士的活儿。

她曾是全村的骄傲。

七十年代末,阿香拉着十来岁的男娃回乡,起初只说是自己好心捡来的小孩。直到夜里发疯,无意间说出实话:这是她亲生的儿子。

当时谁都弄不清楚,这些年她经历什么,娃娃的亲爸是谁,母子两个又是如何躲过十年浩劫的。村里的长老与干部轮番盘问,老祠堂开了又开,阿香始终咬紧嘴唇,半点风声不愿透露。

阿香未婚生子,以及她不明不白的儿子,这个状况本该申报上头的。然而阿香妈拿出全部家当备礼,一家一户送过去跪过去,百般哀求动摇人心。

日暮村世代封闭,左邻右舍往上数十代,多少有着亲厚的血缘关系。念在阿香妈那份做劳苦的心,阿香母子最终成为整个村子共同的秘密。

即使除去眼罩,发觉阿香儿子那双诡谲的眼睛;即使阿香妈去世,即使阿香日渐痴傻疯癫,村民们依旧不约而同地,守护着这个秘密。

故事说到大半,前头叫道:“老村长和村支书来了。”

一下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走。

胡子花白的老村长走在前头,其次是灰头土脸的村支书。两人身后又有人抬着竹竿子,白布起伏,几缕发丝垂落在地。不消问,盖的自然是阿香的尸体。

村支书发觉大伙儿诡异的目光,怒目一瞪:“你们一个劲儿看我干啥?”

“阿香前些天托我办事,非要把她儿子的户口给办上,还要姓陆。这户口又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她连孩子爸是谁都不肯说,办什么办?我推了,她说还会找、他娘的谁晓得她这样找我?”

他青红一张脸,掷地有声:“你们听好了,谁都不准在背后编排我和阿香。不然被我听见,和你们没完!”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真的只是这么回事?

“好了,先说说阿香的事吧。”

老村长一言断绝所有似是而非的揣测。

“阿香家里头什么状况,咱们做乡亲的心里清楚。我也知道你们和阿香处不好,但好歹是日暮村的人,人已经没了,我琢磨着,大伙儿有钱的出点钱,有力的出点力,一块儿把后事办好。”

老村长拄着拐杖说:“我先出五块钱,你们看中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