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知道什么叫美丽(第2/2页)

顺序念笺,下一位是汤一介。他念:“仁者寿。”哦,大家欢呼鼓掌。这个笺给汤先生再合适不过。汤先生善良仁厚,去年梦溪大病住院,汤先生和乐黛云两次来电,两人一起在电话中问这问那,还要来我家帮我干活。可他们是多大的年龄呵!他们是我尊敬我热爱的年长朋友呵!他们住在北京西头我住在北京东头呵!而且那时正是冰天又雪地呵!

乐黛云念笺:“你右手第六人,怎样的机缘你们认识的?”乐黛云连连说:“我就想抽到这个笺!”原来她右手第六人是梦溪。她说:“我们和梦溪的友谊从七十年代就开始了。有一天晚上,我和汤一介在颐和园散步,梦溪当时参加为周扬起草一个文件,也在湖边走动。这么些年,不管我们的处境怎样,梦溪都是一如既往,这样的朋友可交!”

乐黛云生性开朗豁达,激情洋溢,又天真可掬。她快人快语的一番话,说得我真感动。朋友们一起为真诚恒久的情谊鼓掌。

严家炎夫人卢晓蓉念笺:“请对你的另一半说句话。”她立即说:希望他不要把学术的严谨带到生活中来。大家击掌为晓蓉叫好。北京大学前中文系主任严家炎,是几千年中国文化酿制出来的正果。晓蓉透露,他每天早餐,只是下点挂面——注意“只是”这个词,就是说,连盐都不放的。晓蓉本是名门之后,民生公司创办人卢作孚的孙女,至今在港经营船运。居然就被严先生同化了,早上也只是下挂面,不放盐。

严家炎对人极其随和,又极其执拗地恪守着他的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准则。律己过严,严加严。不过,一份好品行固守不变,又自有一种动人的魅力。

严家炎和晓蓉的故事,引出了沈昌文的自嘲。他说董秀玉是出版界的英雄,当年追董小姐的人很多。“文革”时年轻漂亮的董小姐也被隔离了三个月,那三个月,大家都不敢和她说话,他也不敢和她说话了。只有一个人一直去看她关心她,那个人,就是现在董秀玉的丈夫。

大家说太遗憾了,如果老沈当时也天天去就好了。

沈昌文的自贬自嘲烘托了一个真爱的故事。中国的知识分子和国家共命运。国运盛,士运兴。梦溪念他抽的笺:“国家形势好,不用你关心。”大家大笑,继而默然。我暗自吃惊怎么就让梦溪抽到了这笺?他这人坐在出租车里也总不安生,总在着急这座那座楼刷的颜色对不对,立交桥栏杆的颜色好不好。本来和他上街想放松想休息,看他急得直嚷嚷,实在觉得他太过操心。当然,在座的志士仁人,又有哪一个不为国事操心的?中国牌知识分子。

最后轮到我念笺了:“这也好,那也好,因为你是青春宝。”在一片笑声中,我笑个高兴。写这笺时,我想到王蒙,想到季先生,没想到我被青春宝“套牢”。

李泽厚的笺是“青春,从二十一世纪开始”。泽厚虽七十来岁,人也青春,心也青春。按他那笺的号码拿到的礼品袋里,有一个拨浪鼓和一个美丽洋娃娃。他真是抱着美人归!他举起娃娃大笑:正合孤意。

季先生那1号袋里,有三件玩具,一个是玩具摇奖器,一按钮,一堆彩球蹦跳起来。这一桌七十来岁的成人儿童哦哦叫着笑着,哪见过这玩意儿呀?每个人都从自己的礼品袋里找出一件一摇就响的玩具,十六人一起摇将起来,摇出满世界的笑声。

第二天,元月七日,我打开《北京晚报》。头版上有个醒目的标题《好日子赶上好天气》:“本报讯昨天是元月六日星期六阴历十二月十二日,讲究‘六六大顺’的人们都把喜事安排在这一天。”

陈祖芬(1943—),上海人,上海戏剧学院文学系毕业,北京市文联、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著有报告文学集《陈祖芬报告文学选》《陈祖芬报告文学二集》《祖国高于一切》《青春的证明》《挑战与机会》《中国牌知识分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