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雨停(第2/2页)

握着暖热的饮料,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却流窜到了简灼的四肢百骸,让他在此时此刻竟然难以承受周恕琛从头到尾的珍重,幸运的背后渗出了好多无端的苦痛,或许是囿于他那天生神经发达的共情能力,他开始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回赠这样的感情。

这秋雨晕开的潮气自脚底断断续续地往他的身体上方飘,渐息的雨幕像是彻底把他们同这阴沉的世界阻绝开来,周恕琛轻轻吻在简灼的唇角。简灼没来得及阖上眼睛,只瞧见了周恕琛茶色瞳仁里摇晃的自己,轻轻颤抖着感受到他流畅的唇角弧度,就像一把爱神的弓。

周恕琛抱着他睡,可他却没能够顺利带着梦乡坠进周恕琛的胸膛。其实这不过是近日生活状态的常态,唯一有区别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就像是被筑上了那应该被贝奥武夫剿灭的龙巢,炎气嘶嘶地往外溢,升到头脑出蒸出了一大片雾。

汗水贴出来,让简灼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似的,他混沌地睁了睁眼,试图从周恕琛的怀里逃出来。纱布裹着的那道长口被潮湿惹得痒热,他拖着步子走到卫生间,将高领卷进内层去,伸手去揭开胶带,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一举动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只是觉得热。

水好像也起不了什么降温效果,不停接水洗脸的后果就是手指都被泡得皱起。

简灼觉得晕头转向,垂着头坐在浴缸边上,视野也开始变得朦胧,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却瞧见原来是模糊间打开的浴缸水龙头还在勤勤恳恳工作,热气飘出来,在白瓷围成的小空间里一阵乱撞。

似乎各种声音都被发烧稀释了数倍,所以当周恕琛的灰白格纹睡裤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瞬间,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前功尽弃了。

“睡不着?”他听见周恕琛问。

“你不是早上要赶飞机?”简灼答非所问,“我怕睡过了。”

周恕琛看了看表,许久都没有开口讲话,他站在简灼面前,面上的表情辨不清悲喜。

缓缓地,周恕琛伸手掌在简灼的肩胛骨,眼神轻轻扫过他终于暴露在空气里的包扎带,胶布负隅抵抗地支起:“怎么弄的?”

“摔了。”

随手挽起简灼宽大袖子就能瞧见手臂之上斑驳的青紫,周恕琛拽着他的手腕,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却听起来不再温厚:“这些都是摔的?”

并不希望周恕琛在这种境地下对自己多加盘问,这是简灼费尽心思隐瞒的驱动力,他能够目睹周恕琛自从和他在一起以来满心满意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的改变,如今的他自己也处理不好自己的生活,又怎么能自私地再拖上一个这样待你好的人下水。

其实这种迷惘盲目又自信瓦解的境况也不是第一次找上他,原来他总一个人,擅长把外界的联系断个干净,靠自我排解总能痊愈,明明灭灭却也不会熄。

他害怕身边人不能理解他的状态,却又怕身边人过分地理解他的状态,周恕琛什么也不提才让他更加自责。而他相信这段时间对谁都能被归为梦魇,他睡不着觉的时候周恕琛会醒着陪他,但他白天偶尔会混沌地打个盹,而周恕琛呢?他们不再并排打游戏,不再在周六夜看电影,不再走到河岸转角的糖水铺里要一碗红糖渍的冰粉,眼见着黏黏糊糊的恋爱彻底成了一根绷直的绳,而简灼也心知肚明问题全部出在自己身上,可以前他是不需要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的。

简灼只是沉默,然后微微仰头露出一点的笑,对周恕琛说,快去睡吧,你肯定明早都还要去医院报到。

难以察觉地,周恕琛轻轻拧起了眉头,握着简灼灼烫的手心,指腹在他新年留在掌间那道纵横的深红疤痕里摩挲,声音有些固执地干涩:“简灼,为什么你不再愿意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