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7页)

陈家鹄带着报纸回家的时候,家燕已从街上买了报纸回来。他父母、惠子和家燕都已经看过消息,正在数落鬼子的残暴和那个未名的美国人的不义。家鹄觉得这正好,热烈地加入到议论中,情绪激动,心有另谋。说着说着,家鹄把矛头直指惠子。

家鹄说:“惠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家鹄很少对惠子说话,惠子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道:“大哥,有什么话请你尽管说吧。”

家鹄说:“我听人说,报上讲的美国使馆那个内奸,就是你的那个萨根叔叔。”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家人都惊而震之。惠子更是惊愕得脑充血,一时意识混乱,竟用日语喃喃自语道:“萨根叔叔,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说得一家人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家鹄厌恶地看着她,情绪失控地训斥:“闭上你的嘴,我们听不懂,也不想听。但你要听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家鹄,你怎么这样说话?”母亲出来干预。

“上楼去,别给我没事找事。”父亲也发话了。

家鹄原地不动,他有任务在身,不会轻易收场的。他叫父母别管,继续对惠子说:“我还听说,那天你还陪你的萨根叔叔去看过那个地方,你不觉得这事也跟你有关吗?”

“什么地方?”惠子很茫然。

“你还陪他去过很多地方?”家鹄冷笑道。

“我只陪他去过一个地方。”惠子这才反应过来,怯怯地说。家鹄问她是哪里,她说出地址。家鹄一针见血地指出:敌人轰炸的就是那个地方!“不可能。”这下惠子急了,毫不客气地反驳他。怎么可能呢?如果真要是这样,家鹄不是出事了?想到这儿,惠子变得底气十足,坚决地说,“大哥,我不相信,这绝对不可能!”

之前,家鹄早已跟老孙合计过,目的就是要把惠子引去看现场。话赶到这儿,他似乎已经很好说了:“不信你可以去看,反正你认识那个地方。可我担心你可能认不出那地方了,因为现在已经披夷为平地,化作焦土了。不过你放心,报纸上有地址,我找得到,我可以陪你去。”

计划最后有点变动,因为家燕和他们父母亲执意要一同去,家鹄怎么阻挠都不行,只好都去了。一去,麻烦大了,老父亲和惠子各自认出这地方:父亲认得是石永伟的被服厂(他来过),惠子认的是家鹄的工作单位(也来过)。当他们俩望着眼前这片被炸成焦土的废墟和废墟上遍布的斑斑血迹,心都被掏空了。老人家为石永伟及其家人的生死着急,惠子为家鹄的安全担心,两人的情绪都非常激动。尤其是惠子,像中了邪似的,一个人哭哭啼啼地沿着围墙去找陈家鹄的“宿舍”。当发现陈家鹄的“宿舍楼”已经坍塌成一堆废墟,家鹄的衣服、用具,她的相框、信等等,有的夹在瓦砾间,有的在随风飘飞……所有一切,在惠子看来都像是看见了家鹄的尸首一样,她疯狂地扑在废墟上,疯狂地呼喊,疯狂地搬挖破砖烂瓦,直到昏迷。

老孙和所长都在现场,他们远远地躲在车上,用望远镜在观察惠子,看她的反应。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疯狂、拼命。他们从望远镜里看到全家人都为惠子的昏厥急得团团转,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只好把车开过去,想把惠子送到医院。

这下可好了,粘住了——陈家人正要找他们问事呢,他们居然主动撞上门来。废墟四处是家鹄的“遗物”,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惠子很快苏醒过来,把来龙去脉一讲,一家人更是坚信家鹄出了事,都围着老孙和陆所长不放,一定要他们说清楚陈家鹄到底怎么了。没事,没事,陈家鹄什么事都没有。他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少,你们放心。两人好话说尽。又是安慰,又是保证,却非但没有起到安抚作用,反而激怒了老父亲。老父亲像老狮子一样发威了,冲上前一把抓住陆所长的衣襟,一下把他推到悬崖边:“听着,你算是听过我课、喊过我一声老师的,请你给我一个面子,我要见人,马上带我去见家鹄,否则别怪老夫不给你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