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天(星期六)(第4/4页)

两人在展销会场花了很长时间挑选盆栽。他们挑花了眼,迟迟定不下来,挑选的过程大致是这样的:“这个结果的盆栽很可爱!那盆红叶的也挺有意思的!”“不,还是应该挑选具有盆栽特色的。”“这样的话,还是那盆比这盆的造型更好看一些……”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他们脸贴着脸,仔细观察着盆栽,就好像把身体缩得越小就越能选到一盆好盆栽似的猫着腰,缩着肩膀,高高拱起后背。随着他们不断缩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文件包和小号盒也变小了。

“就要这个了!”

W小姐高声宣布。

“啊!这个真不错!”

小R是绝不会跟W小姐唱反调的。

我稍微歪头,窥探了一眼她用手指着的那盆盆栽。

那是一棵山毛榉树,树干笔直地朝上伸展着,树枝保持着自然的形状,树叶的颜色很鲜亮,树根处生着一层厚而松软的青苔。圆形花盆是素净的铁青色,包裹在W小姐纤细的手指里刚刚好。这盆栽虽不惹眼奇特,却不失简约纯净。我本来以为W小姐会挑一盆更为复杂矫饰一些的,真是出乎意料。

“躺在它下面的话,一定很舒服啊!”

“微风拂过,枝叶会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叶缝闪耀,可以闻到绿叶的芳香。”

“苔藓完全起到了床垫的作用。”

“让人忍不住想蹭上去的柔软床垫。”

两个人靠得更近,看着盆栽。肩、腰和脸庞已经难以分离地贴在一起,融为一体的呼吸吹动着山毛榉树的叶子。

“对了,我要为它吹小号。”

“啊,太完美了,在山毛榉树下听你演奏小号。”

“我有好曲子哦,《俪虾的宇宙》。”

“什么是俪虾啊?”

“一生困于狭小空间,永不回归广阔世界的两只虾。”

“和我们太像了。”

“是啊。”

小R打开小号箱。尽管它肯定是那个我非常熟悉的小号箱,但不知不觉中变得比火柴盒还小了。

等等,这不是那首只为我演奏的曲子吗?填写完报告后,在沐浴着夕阳的窗户旁,在没有其他观众的我的房间中……

我心里这样表示不满之后不久,他们两个人就在山毛榉树下并肩坐下来。W小姐显得很放松,舒服地屈腿坐着;小R倚着树干,就像是测量好的一样,树干上的节子跟小R背部的凹处刚好契合在一起,看上去坐着相当惬意。在小R为吹奏小号做准备的时候,W小姐带着怜爱用手掌轻抚苔藓,那苔藓看上去又新鲜又美味。

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他们脚边蹲着两只白桂鸡,不禁后退了一步。可能是因为直升机已经远去,周围让人安心,母鸡恢复了平静,公鸡的眼神也恢复了沉着。W小姐伸直手腕,掸掉沾在手掌上的苔藓后,抚摸这两只白桂鸡,看她的神情好像在说“啊,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即使鸡冠被人摸了,尾羽被人攥住了,这两只白桂鸡也没有生气,反而精神振奋,喜气洋洋。

我使劲眨眼,对准焦距,许多东西看得更清楚了。W小姐外套上的纽扣,脚陷进苔藓爬不动的蚂蚁,透光的叶脉,贴在小号箱子上的贴画的花纹,小R左耳上的褶皱。所有的东西都映入眼帘。在这段时间里,吹奏小号的准备已经就绪。

W小姐和小R,山毛榉树和苔藓,小号和白桂鸡。一切都处在他们应当在的位置上,他们眉目传情,描绘出一条流畅的风景线。小R站起来,摆好吹奏的姿势,开始吹响《俪虾的宇宙》。白桂鸡竖起鸡冠,W小姐闭着眼听得入迷。但是,不管我怎么用心听,《俪虾的宇宙》都传不到我耳中。

我没有等他们,一个人回家了。

(原稿零枚)


(1)矮脚鸡,一种小型的日本鸡,日本自江户时代引进、改良,作为观赏鸡饲养。根据毛色、体型等区分种类,后文出现的“白桂鸡”等均为不同种类的矮脚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