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某日(星期五)(第4/5页)

“这个店创业多少年了?”

“我说不清楚,听上辈人说是自从这里长出苔藓的时候就开始了。”

老妇把天妇罗的碟子和马杉苔的培养皿撤了下去,走出了客厅。

房间里渐渐昏暗下来,雕栏、挂轴、壁龛木柱都看不清楚了,只有桌子上方的白炽灯亮着。在苔藓残渣、汤汁、调料等一片狼藉中,唯独放大镜保持着威严,等待着下一个培养皿。好像没有其他客人,老妇走出去之后,没有别的声音了。尽管没有吃多少东西,却感到苔藓混合着消化液,正在胃里一点点膨胀着。雨后的傍晚,在森林深处,莫非苔藓也是这般繁殖的吗?我这么想着,抚摸自己的腹部,把浴衣带子松了一些。

最后的主菜上桌了。

“这是并齿藓的石烤锅。”

仿佛要盖过老妇的声音一般,平平的石头上的油发出了吱吱声,呈现出刚才的菜品所没有的响动。

“这东西长的地方比较特殊。”

“特殊,是什么意思……”

“长在动物的尸体上。”

“哦……”

“今天是采自野猪的尸体。”

老妇低下头,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我拿起了放大镜,用习惯后不需多余的动作,一下子就迅速对准了目标。

并齿藓是从尸体上原封不动采取下来的。不知是从哪个部位取下来的,是脊背,是大腿,还是胯下?培养皿里血迹斑斑,在这红色的衬托下,绿色苔藓反而更醒目了。野猪的肉、脂肪、皮肤、毛发,以及断面的毛茬儿或毛发尖端的弯曲等等,都在放大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并齿藓就覆盖在那块肉片上。纤细的孢子囊是那样柔弱,它无助地摇曳着,却又深深地植根于尸体中。无论尸体上多么微小的凹凸,它都能不急不慌地沉着应对,聚合孢子囊,填埋缝隙。仔细查看野猪皮肉的各个角落,发现全部被苔藓覆盖,无一点遗漏之处。这时烤锅里响起吱吱的声音,冒出了油烟,散发出尸体烤焦的气味。

我想起指着F温泉方向的野猪。想象它站累了,厌倦了堆笑,一咕噜躺倒的样子。当最后的心跳停止不久,血液还热乎的时候,最初的孢子就过来驻足。落在咖啡色毛发根部的孢子,靠着残留在身体上的潮气,不断扩张着原丝体。仿佛彼此交流过暗号一般,孢子伙伴接二连三地飞来,互相帮助。原丝体发了芽,逐渐变成苔藓的样子,覆盖了尸体。此时野猪的体温已经彻底消失了,蛆虫开始活动,内脏开始腐败,但这些并不会让苔藓有所犹豫。苔藓默默无声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一头离群的野猪死了。没有伙伴为它送终,唯有苔藓聚拢而来,它们把深绿色的柔软毛毯覆盖在野猪的尸体上。

“请趁热吃吧。”

老妇从暗处对我说道。

回到旅馆时,已经八点多了。去的时候觉得走了好远,回来时没走多久就望见旅馆的灯光。女主人好像和苔藓料理店已经联系过了,我什么也不用解释,她对一切都了然于心似的。房间里已经铺好了被褥。

我跟女主人借了个便携式收音机,趴在床铺上。甲子园正在举行阪神队对巨人队的决赛。这场比赛必须要赢,之前在东京巨蛋阪神队三战三败,局面非常不利。

打开收音机,转动按钮。在家里的话,还能看着电视机声援,现在只能如此了。我很少出去采访旅行,可不知怎么搞的,偏偏总是赶在这样重要的比赛时出门不在家里。以前也是,阪神队和千叶罗德队进行日本赛季第一战那天晚上,我为了参加某文学研讨会,不得不被封闭在箕面市的山沟里。结果那个赛季,阪神队落了个四连败。

我已经事先查看了报纸,知道当地广播电台会实况转播棒球比赛。我转着按钮寻找那个台,可是,收音机自从插上电源后,就一直刺啦刺啦地杂音不断。每当往左或往右转动按钮时,那杂音就忽大忽小,忽断忽续的,一点也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侧耳细听,耐心地等待着传来“金本(3)的本垒打”“藤川(4)夺三击(5)”以及解说员的叫喊声和观众的欢呼声等熟悉的声音。我调整收音机的朝向,打开窗户,轻轻摇晃它,拂去尘土,试着吹气,凡是能想到的都做了,还是毫无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