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艺术

许多年来，我一直认为：中国传统书画艺术，是一种“老年艺术”。

这并不是说中国传统书画艺术暮气沉沉。相反，我觉得它强大的生命力（正等着被再次激发）。

“老年艺术”：一种境界、一种氛围和一种独具的艺术形态。

由于文化背景不同，艺术形态千差万别，这是一种情况。还有另一种情况，在同一文化背景中，由于艺术有其自身规律，它是按照自身规律发展的，也会产生各种态势。

中国传统书画艺术，宁静、冲淡、集虚，养空：无论具体技巧，还是一幅作品最后完成，都有这方面讲究。简而言之，就是不急不躁、不火不爆，形如“删繁就简三秋树”，粗枝大叶脱落殆尽，兀然于月光之下，蕴藉得仿佛不是生命本身，只成为生命的一个剪影。所以中国传统书画艺术原则上不是春花，不是“标新立异二月花”，它不刻意，也不乖巧，更不做作。

八大山人和徐文长，他们何其痛苦沉郁（八大山人本名朱耷，明宗室，有切肤的亡国之恨，明亡后居“青云谱”，潜心书画诗文。徐文长可谓明朝第一才人，书，画，诗，文，无一不能，能而且精，精又至妙，平生坎坷，贫病交加，几乎疯癫而死），但诉诸笔墨，哪怕笔势飞动墨色淋漓，拜观之余，沉淀吾心——还是“老年艺术”。他们的作品，归根到底能够拔宅上升，不在泥地打滚。尽管八大山人字号为“驴”，但从不驴打滚。

清越之气，扑面而来，唯其虚空，方能清越。八大山人和徐文长白日拔宅，恶里龌龊现实的鸡鸡犬犬也能随着得道上升。

集虚养空为中国传统书画艺术之本。

为什么我们会接受（或者说乐意接受）这样的美学效果呢？

大概和真正影响到中国人文精神的老庄哲学有关吧。

老庄哲学，可以说是生活艺术，要达到这种生命状态，必须修身养性，而中国传统书画艺术，是最好不过的方式方法：使你澄怀观道，不为物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