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梅

朋友送我一盒台湾“鹿谷茶梅”,图案很有趣,一碟茶梅,两片鲜叶,衬着茶园——剪成梅花形状,有趣在我粗看细看,反正我怎么看,剪成梅花形状的茶园都像几棵青菜。我就把这包装盒留下。

“鹿谷茶梅”原料:信义风柜斗青梅、鹿谷冻顶乌龙茶梅、茶汁、果糖、盐和甘草天然合成香料。

包装盒上还有一首诗,“一夜东风吹石裂”,我就是这样想象冻顶的,而“伴随风雪渡关山”,似乎要去戍边。

“鹿谷茶梅”颗粒硕大,肉质肥厚,虽少梅子味,工艺却颇有特色,打开袋子,里面有稠粘的茶汤和完整的乌龙茶叶。

现在大陆也产茶梅,绿茶梅,乌龙茶梅,碳熏茶梅,还有不伦不类咖啡梅,也算在茶梅品种里。不知为什么,没见过红茶梅。

梅花开的时候,它的风韵已经有不少人论及,车载斗量。但我更喜欢梅花落尽,梅叶老成,尤其是夏天,梅林一走,真有幽静之感,幽深之思:天气与光线正好恰到好处,天气说阴未阴,说阳欲阳,光线则是微言大义,谈吐不凡。

此刻我正梅林一走,觉得自己是危言耸听的长颈玻璃瓶中的一滴酒。光线浓了重了,我就是一滴黄酒;光线淡了轻了,我就是一滴米酒;光线不浓不重不淡不轻,我就是一滴杨梅酒或者葡萄酒。如果葡萄酒的话,就是干红。我喝酒差不多喝到境界,平日滴酒不沾,也能有一份醉意,所以我索性不喝酒而喝茶了。哪天我再去梅林一走,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门庭萧瑟的梅桩紫砂壶中的一滴茶?想不到茶更醉人,我不去梅林一走,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一滴柴盐油米酱醋茶了。

说到酒,我觉得茶梅下酒,不错;用它来供茶,味道稍过。

绿茶梅,乌龙茶梅,碳熏茶梅,这三种茶梅,绿茶梅和乌龙茶梅香料添加太多,碳熏茶梅不错,我喜欢它的烟火气,有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味道。纱帽笼头,自煎茶吃,卢仝这一首诗传唱千年,“七碗”之吟,如珠走盘,似水泻地,气韵生动,层层推进,又云蒸霞蔚地叠加一起,饮茶的功效,饮茶的审美,饮茶的文化,在这“七碗”之中淋漓尽致。“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饮茶的快感到“吃不得也”,也是匪夷所思。更匪夷所思的还是“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卢仝从茶进茶,从茶出茶,由茶之内的茶吃到茶之外的茶,他之所以被尊为茶中亚圣,道理或许是在这里。

“七碗吃不得也”,八碗不得吃,茶淡也。茶淡了吃茶梅,方有回忆——

去年我在太湖东西两山游玩,村里人正大砍梅林,他们说梅子不值钱,要种茶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