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年(第4/15页)

了尘哑着嗓子问:“还是……没有一点儿眉目吗?”

狄仁杰叹息着,从袖中取出折扇,拉过了尘的手,将扇子塞到他的手心:“大师,你摸一摸这把扇子。”

了尘颤抖着双手细细摩挲折扇,又抬起混浊的双眼望向狄仁杰,狄仁杰长叹一声,开始吟诵:

山中无岁月,谷里有乾坤。

倩影凭石赏,兰馨付草闻。

晨昏吐玉液,日月留金痕。

何日飞仙去?还修亿万春。

“咏空谷幽兰?”了尘惊诧地坐直身子,死死握紧折扇,断断续续地问,“这、这真是郁蓉的那柄扇子?”

狄仁杰的眼圈也红了:“是的,是的,这就是她的,就是她的,独一无二的,郁蓉……”

了尘一把攥住狄仁杰的胳膊:“怀英兄,你是从哪里找到这把扇子的?”

“是从一个叫作杨霖的年轻人那里得来的。”

“杨霖?”

于是狄仁杰将杨霖行卷的经过,和如何发现题写着幽兰诗的折扇,都一一对了尘说明。了尘又惊又疑地追问:“可是这杨霖到底是什么来历?他怎么会有郁蓉的物品?而且是如此珍贵的信物?”他把狄仁杰的胳膊攥得更紧了,“怀英兄,杨霖他,会不会是岚岚?啊,会不会啊?”

狄仁杰摇头叹息着,低沉地回答:“看上去不太像。”

“不太像?”了尘焦急万分地道,“怀英兄,你并没见过谢岚,怎么知道像不像?要是我……”他猛拍一记经床,“咳!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如果让我去看一看,或许还能认出来!”

狄仁杰喃喃道:“二十五年过去了,当初八岁的孩子、如今三十三岁的成年男子,再说命运如此多舛,身世这般坎坷,谢岚的变化一定非常大。至于我说杨霖不太像,并非凭外貌来判断,而是他自己对身世和折扇来历的描述。”

了尘紧蹙双眉:“也许他都不记得了?或者是……有戒心,故意搪塞你?”

狄仁杰苦笑道:“大师啊,这世上要搪塞得过狄某的一双眼睛,恐怕还不是那么容易的吧?至于说忘记了,或许有这个可能,虽说八岁的孩子应该记得不少事情,但也不排除谢岚因遭遇变故、颠沛流离而失去部分的记忆。不过大师,这个杨霖……他只是一个人和母亲生活,家中并无其他人。”

“哦。”了尘至为失望地应了一声,随即又不甘心地道,“可他手上的这把扇子究竟从何得来?总该和谢岚他们有点儿关联吧。说不定,说不定他的母亲见过岚岚?怀英兄,何不将杨霖的母亲找来询问?”

狄仁杰沉声道:“杨霖的身份来历我已经让宋乾仔细核查过了。杨霖和他的母亲,是在杨霖十岁那年起定居在兰州城外金城关的,此前他们母子居无定所,再无线索可查。杨霖今年年初进京赶考后,他的母亲也离开金城关,不知去向。这一点,我还未敢和杨霖提起,怕影响他考试的心情。”

了尘越听越灰心,不觉垂下脑袋。

狄仁杰沉默片刻,又道:“还有件事,我特意命人在杨霖的房中放置了寒兰。”

“啊,那他、他可有什么反应?”

狄仁杰喟然叹息:“他对此茫然无觉。”

“唉!”了尘重重地叹了口气。

禅房之中再无声响。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沉入邈远深谙的回忆。只有在回忆中,他们才能与友人重逢,才能重温那一去不复返的迤逦风华,才能……又一次体味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仍然是三十四年前,高宗乾封元年的深秋。

每年秋季,朝廷按惯例都要指派朝中重臣担任黜陟使,巡查地方吏治。这年被任命为河南道黜陟使来汴州查察吏治的,是中书侍郎许敬宗大人。黜陟使大人替天巡狩,地方衙门自然严阵以待。十月下旬这几天许大人驾临,汴州刺史府上上下下忙了个人仰马翻,总算诸事顺利,许敬宗一番审查后,对汴州的吏治民生都十分满意。因公事已了,汴州刺史齐晟大人特别在今夜给许敬宗安排了一场宴席,汴州上下官员一律要到场,为黜陟使大人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