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基德船长的大差错(第2/10页)

关于戴维·库莫尔,这个高大黝黑、酷爱运动的男人,这个被基德船长带入遗忘之海的受害者,我们就先讲到这里。

洛萨·戈弗里是典型的库莫尔家的人,拥有家族标志似的浓黑斜眉、挺直的鼻梁、平静的双眼和瘦削却坚毅的身躯。她和母亲并肩而立时,很可能会被认作姐妹,而戴维·库莫尔就像两个人的兄长。在精神上,洛萨和舅舅一样安静。她不像母亲那般神经质、易怒、对社交恐惧。当然,洛萨和她高大的舅舅之间没有一丝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之间的关爱并不会玷污血缘,如果有人做出类似的暗示,他们无疑会大为震怒。而他们近二十岁的年龄差也能说明一点问题。洛萨不会将困扰向母亲吐露,更不会向喜欢安静做陶艺、无论何时都想独处的父亲倾诉。打从她还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起,吐露心声的对象就是舅舅库莫尔。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对这种篡位的人怀恨在心,但沃尔特·戈弗里不同,他在家里就像个谜,家人们如同咩咩叫的绵羊,对他丝毫不了解。要知道,戈弗里家庞大的财富就是从剪羊毛累积起来的。

房子里都是人,至少对库莫尔而言如此。他姐姐斯特拉为了巩固自己在社交界的地位,不得不在星期六的下午让周遭充满谄媚而惹人厌的客人。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而这个夏天无聊的客人尤其多。马尔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面对女主人男性亲属们厌恶的目光,马尔科却能温文尔雅地视而不见,时间长达数星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能耐。某次沃尔特甚至都说马尔科是他妻子的客人中,算不上讨人喜欢的那种。英俊的约翰·马尔科,在世上没有一个男性朋友,不拘小节,一旦有人邀请,就会一直待下去——就像库莫尔说的,“坚韧得堪比若无其事的寄居蟹”。马尔科的来访毁了大半个夏天,连成天穿着老旧工装裤在石头花园里转来转去的沃尔特也不胜其烦,要知道,一般来说,他都会对妻子邀请来的客人视而不见。如果说马尔科搅黄了大半个夏天,那么剩下的部分就是被其他客人破坏的。劳拉·康斯特布尔,洛萨咯咯笑着说她“四十出头,疯且胖”[1]。芒恩夫妇,最大的特点是嘴里都吐不出一句好话。金发的厄尔·科特只有周末才来西班牙岬角,是个被洛萨害得患了相思病的忧郁青年。听起来客人并不算多,但除了科特,库莫尔虽瞧不起但还尚有几分喜爱之外,其他人对他来说似乎能填满一个军营。

星期六的晚餐吃得比较迟,餐后,高大的库莫尔把洛萨从凉爽的房间带到仍有几分热气的花园。花园从宏伟的西班牙式建筑斜向下延伸出去。在铺着石板的内庭中,斯特拉正和客人们聊得欢,科特则困在芒恩夫人织成的巨大蛛网中,只能向洛萨和她舅舅的背影投去羡慕又愤恨的目光。已是暮色苍茫时分,马尔科优雅地靠在康斯特布尔夫人坐着的扶手椅上,在天幕下映出的侧影精致而优美,显然是故意摆出来,以博得在座女士的青睐。不过马尔科一向注重自己的仪态,因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餐厅里的对话由马尔科主导,听起来很热闹但内容空洞、乏善可陈,简直像一群鸡在咯咯乱叫。

当他们走下石阶时,库莫尔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天哪,这群无聊的家伙。告诉你吧,洛萨,你亲爱的母亲有麻烦了。瞧瞧她带来的那些虫子,她简直要变成体面圈子的威胁了。我不明白沃尔特怎么受得了这些咆哮的狒狒。”他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挽住洛萨的手臂,“不过,亲爱的,你今晚看起来真迷人。”

洛萨穿着凉爽的白色长裙,下摆轻轻地扫在石阶上。“谢谢你,先生,我这身穿戴实在简单。”她微笑着说,“惠特克妙手裁成的白纱而已。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天真的人了,戴维,也是最反社会的一个。不过,你的观察力,”微笑从她的脸上淡去,“好过大多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