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朵玫瑰(第3/17页)
“真对不起,只剩下一杯开水,我已经去烧水了,你们要不要到院子里来等?”
“算了,别那样麻烦了,”小何说,“你不论什么水倒点儿来就好了,自来水、井水都可以,还烧……”
小何的话没说完,小李已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踩得小何直叫哎哟。小李就迅速地打断了小何,对你一迭连声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我们是需要一些开水,而且很高兴到你院子里去等。这儿还有几个水壶,麻烦你也帮我们灌灌满,多谢,多谢。”
我从不知道小李是这样油腔滑调的。小苏已接过你手里的杯子,乘我们不注意,全杯水都灌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里。你抱着一大堆水壶站在那儿,惊异地望着我们,是我们的粗犷,还是我们的旁若无人冒犯了你吗?我好不安。而你,那样不以为意地,那样安详自如地接受了我们给你的麻烦。只是嫣然一笑,就抱着那一大堆水壶转身进去了。
我们走进了你的院子,和一般农家的院落一样,你家的院子里也放着好几张小木発,我们不需要主人招呼,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我的凳子旁边,有两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些剥了一半的蚕豆荚。料想那是你在浇花之前未完成的工作,我竟下意识地拾起豆荚,默默地帮你剥起来了。而小李和小苏,居然堂而皇之地在你院落中,拿你打起赌来了,他们争着说要请你看电影,打赌谁能获胜。哦,晓寒,你恐怕永远无法了解,我们追女孩子的那份心情,那种无聊,和那种游戏的态度。就在我握着豆荚,沉默地坐在你院落中时,才使我第一次想到,我们这些年轻人,是多么缺乏一份严肃的生活态度!
你重新出来了,倚门而立,笑容可掬。
“要等一会儿呢!”你抱歉似的说。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小苏说。于是,小苏、小李、小何,他们开始对你家庭调查似的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你卷起嘴角,笑而不答。
“说呀!讲讲名字又没关系!”
“张晓寒。”
“大小的小?含蓄的含?”
“是清晓的晓,寒冷的寒。”你仍然笑着。
“哈!你念过书?”
“只念过小学。”
“你妈妈爸爸不在家?”
“爸爸去田里,妈妈死了。”
“你家种什么?”
“蔬菜,还有——玫瑰花。”
“你常去台北?”
“不常去。”
“喜不喜欢台北?”
“不喜欢。”
“为什么?”
“人太多了,车子也太多。”
“跟我们去台北,请你看电影!”
你俯下头,又卷起嘴角,羞涩地笑着,从唇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不去。”
“为什么?”
你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笑。然后,转过身子,你又翩然地走向屋里去了。当你捧着我们的水壶和烧好的开水走出来时,你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笑;轻盈、温柔,而带着淡淡的羞涩。
“水烧好了。”
你把杯子给我们,并殷勤地为我们一一注满开水,当你走到我身边,把杯子放在地下,弯着腰倒开水时,不知怎么,你鬓边那一朵小小的红玫瑰,竟滚落了下来,刚好掉在我剥好的豆荚篮里,你轻轻地呀了一声,举目看我,微惊微喜微羞地说:
“你都给我剥好了。”
我拾起了那朵红玫瑰,望着你。
“送我?”我问,声音竟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虔诚。
你的脸不知所以的红了,像那朵小红玫瑰,垂下睫毛,你很快地说:
“这朵不好,已经谢了。”
“这朵就好。”
你没有说什么,又笑了。哦,晓寒,天知道你有多爱笑!而你的笑又多么可人!提着水壶,你走开了。而片刻之后,你重新走来,手中竟举着一束刚剪下来的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