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弘之离开后,时间依旧平稳地流逝,许多事情也一点一点在改变。

香水工坊招了新的助手。迷迭香枯萎后,庭院一片杂草丛生。调味料的橱柜、电话桌的抽屉、鞋柜、化妆镜,总之,所有弘之曾经整理过的地方都在不经意间渐次变换,失去了完美的样子。

我重新开始了自由撰稿人的工作,感到周围的世界忽然变得稀薄。街上的风景、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不能再进入我的视野,眼中只有粗糙的稿纸。倘若贸然伸手,仿佛一切都会轻易地破碎掉。

彰没有联络我。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以各自的方式品味着各自的悲伤。

当匆忙地穿梭在人群中时,当洗去已经斑驳的指甲油时,当日渐黄昏想要拉上窗帘时,总会有一种心情在不经意间袭上心头。是的,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重要的东西。我想摆脱这种心情,但它从不消散。我身无可依,成了行尸走肉,唯有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力地蹲在地上。

一边蹲着,一边把“记忆之泉”紧紧捧在胸前。这样,弥漫于洞窟的无尽黑暗就能呈现在我的眼前。那里流淌着捷涅克的大提琴声,我的掌中是包裹在末药绸缎中的孔雀的心脏。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尽情哀伤。

自布拉格回来半年后,寒风四起的深秋某日,我收到了一封写给弘之的信。褐色的信封上盖着好几个转送的印章,看来着实费了一番劲。发信人是一个名叫“若树寮”的盲人学校宿舍。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秋冷时分,愿君贵体安康。

承蒙诸位恩惠,若树寮将于明年春天迎来创立二十五周年。回想起来,从当年的木板平房到如今钢筋水泥建成的三层建筑、三十间房间,历经长期人手不足、火灾、补偿金被削减等诸多困难。多亏诸位有心人出手相助,方能克服这种种困难,顺利迎接二十五周年。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因此,即日举办小范围的庆祝晚会,恳请各位有缘人参加。

诚心期盼您能拨冗出席。

时间:十二月二日(周日)下午五点

地点:若树寮会客室

十二月二日是个寒冷的晴天。许久未见的彰看到我后抬起一只手,说了句“嘿”,然后冻得缩了缩脖子。

我们在车站前的安全岛乘上驶往若树寮的巴士。

“还有一条线路开往若叶庄,名字相似但方向完全不同。三号线前往若树寮,浅蓝色公交车。请务必注意。”

我们打电话询问去的公交车,接电话的事务员非常仔细地提醒了我们。

车上很空,除了我们以外,只零星坐着几个人。公交车穿过商业街,在干道上开了一阵后,穿过隧道进了山里。到这里,乘客就剩我们两个了。

“你能在这里多待一阵吗?”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彰回答,“外出时我一直让一个家政妇帮忙看家,现在她搬家去了乡下,所以得快点回去不能让老妈一个人待太久。我在冰箱里放了三餐量的食物,差不多就是一天吧。”

“她的情况如何?”

“没太大变化。”

经过果树园、蓄水池,又穿过一条隧道,依旧没有看到若树寮。道路开始蜿蜒曲折,彰穿着呢大衣,显得很臃肿,身子缩成一团坐着。

“嫂子的情况如何?”

“总算日子还在过,能凑合。”

“那就行。”

“和女朋友关系还好吧?”

“分手了。”

“啊,为什么……”

“原本就不是嫂子想的那种恋人关系啦。像我年纪那么大了还离不开老妈身边,太妈宝了,人不喜欢。”

彰用大衣的袖口擦了擦因蒸汽而变得雾蒙蒙的窗玻璃。

“我不知道路奇竟然在盲人学校里工作过。”

他把脸倚在擦干净的窗上,小声嘟哝着。

“是啊,我也……”

我们的对话总是会回到逝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