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5页)

“我想,或许这就是他总会事先准备好的‘错误’?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上帝心血来潮使点绊子?要知道,路奇的数学才能只可能是上帝心血来潮才特别赐给他的,在他的身上不会再有别的心血来潮的事情了……”

……

“从布拉格回来后,你和路奇联络上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打电话问日本数理科学振兴会,但他们不肯告诉我。大概是因为布拉格的那件事过于紧张吧。我也给他的学校打过电话,但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退学了。除此以外,我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等待路奇来联络我。我竖起耳朵听电话的铃声,满心期待地打开信箱门,但一无所获。”

“后来怎么样了?”

“我渐渐地等累了,开始想或许真的是路奇放了洗涤剂,所以他才没脸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想用这种假设来忘记他。

“在布拉格最深刻的记忆,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滑冰。我们偷偷地溜出宿舍乘出租车,啊,对,他能用捷克语准确地告知司机目的地。他说,不管去哪里,最重要的词语就是‘滑冰场’。

“他滑得很好,我不由得看入迷了。我出生在北方,也很会滑冰,却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宽敞的滑冰场上有很多人,有花样滑冰教室的孩子们,有练习冰球的人,还有情侣以及全家来玩的人们。我们滑行在他们之间。

“我们的头发飘起来,冰花四溅,有时冰刀因为撞击发出清澈的声音。虽然我们手拉着手,但速度实在太快了,总是要松脱。于是,我一次次地用力握紧。冰刀在冰面上刻下的图案,就和他写下的数学公式一样美丽。

“啊,如果时间能就此停止该有多好,我祈祷着。这个愿望并不足奇,但我最近认识到,在人生中,能像这样发自内心地期盼某事的瞬间其实并不会太多。

“路奇的喘息就在耳边,我们靠得很近,似乎张开手就能拥抱到彼此。

“忽然,他的手松开了。我一惊,却抓了个空。他跳起来,旋转两周,然后单脚着地画出一个半圆。他似乎心情很好,似乎忘记了明天还有数学竞赛的事。

“周围有几个人转过身,停下脚步,于是前方空出了一小块空间。他滑了进去,像芭蕾舞者一样起跳,然后开始了旋转。

“速度渐渐加快,他的双手在头顶上方伸得笔直,单腿支撑,另一条腿缠住它。他的头发像降落伞一般张开。速度越来越快,冰刀在原地持续旋转。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身体的轮廓渐渐模糊,就像被风吹散了一般。

“欢呼声四起。花样滑冰教室的学生、身穿冰球防护装备的人,都站在冰上看着路奇。即使是在布拉格的滑冰场上,他仍然是处于圆心的那一个人。

“旋转的速度始终不见减缓,应该说,是愈加迅速。欢呼声也更为响亮。滑冰场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路奇身上。

“我开始有些担心,如果他转得停不下来了该怎么办?如果我不去帮忙,他会不会就永远旋转下去?他的轮廓是不是会越来越模糊,最后就消失了……?我这么想着,害怕得不行,背上冷汗直冒,心跳加速,站立不安。就在我要大声叫唤他的时候——

“旋转停止了。风已平息,包裹着他的是安静。路奇环视众人,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只是站在这里而已。大家一起拍手,掌声沸腾。他把左手贴在胸前,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态度和解答数学题时完全相反,落落大方,甚是自豪。

“我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前,不停地说着‘太好了’。是的,我都快哭了。我闻到了路奇的味道,不是体味或者化妆品的味道。我表达不出来,但是在他身边就能感觉到,是那种证明路奇就是路奇的一种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