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4页)

“是异常的细胞啊,是被肿瘤侵蚀的细胞啊!”

彰还没伸出手,她已经把柠檬扔在了地板上。

“我没去过什么布拉格!”

她又挥起叉子对着我。虹鳟鱼肉飞溅。

“是呢,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我擦了擦胸前的虹鳟。

“你在做什么啊,妈妈?快对嫂子道歉。”

“没关系,小事。”

“什么嫂子啊,这人是冒牌货,你别被她骗了!”

“求你了,妈妈,冷静点!”

“彰也起疑了吧?为什么我要去布拉格?!”

“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让这个女人滚出去!”

“你给我适可而止!”

彰怒吼着拍了桌子。红酒洒了,椅子倒了。红酒缓缓地沿着桌子蔓延,像是要填补我们之间的空隙。我听到彰冲向二楼的声音。

“不要忘记写名字。听到了吗?不要忘记写名字!”

她对着他的背影叫道。

彰在弘之的房间里做模型屋。不知是确实太投入还是假装没有注意到我,他弓着背坐在桌前并没有动。

《几何问题研究》上堆着切成小块的方木料,大学笔记和公式背诵卡被工具刀、刷子以及纸黏土盖着,厚而结实的《数学英日·日英辞典》则成为展示的舞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已经完工的小东西。

“这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宅邸。”

彰说着,手上的活没有停。

“好漂亮。”

我把手伸向书桌:“可以摸吗?”

“嗯,那里的已经干了。”

东西很小,可以放在手心里,一拉把手却变成了一张书桌。上面还放着烛台和墨水瓶,抽屉里甚至放着便笺与信封。

“主人在这张书桌前,给住在寄宿学校里的儿子写信。”

华盖遮顶的床上垂下蕾丝,圆桌上摆着为茶歇准备的美味巧克力蛋糕,暖炉里烧着柴火,灯光明亮,摇椅上放着一个毛线球。每一件物品都栩栩如生。

“女主人为了赶圣诞节的礼物,正在织毛衣。”

每说一句,就有方木料的碎屑被吹起。

“这是一栋有十五间房屋的大房子,要完成很费工夫呢。”

彰正在一块食指指甲大小的木片上雕刻木马。他的指尖满是伤痕,脏兮兮的,为了小木马一直在不停地运动。

他的背影看起来比平时要小,似乎是为了配合模型屋的尺寸。他健壮的手明明可以轻易捏碎这里的所有部件,手指看起来却和巧克力蛋糕、毛线球、木马一般柔弱。

“这个是什么?”

我想要触碰他,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手搭在他的椅子背上。

“看,是摇篮哦。”

“哇,好可爱。”

“小婴儿就在这里睡。”

他用刮刀蘸上强力胶黏合木片。手指轻轻一碰,摇篮就在他的手掌上摇晃起来。

“楼下我已经整理过了。”

“嗯,谢谢。”

我们屏息静气,注视着摇篮,就好像真的有婴儿在里面沉睡一样。

这一晚,我打开了弘之送我的香水瓶。但觉得香味会马上完全挥发,立刻又把盖子盖上了。我深深吸一口气,将那缕芳香牢牢印入肺腑,然后在床上躺下。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会睡不着的。

次日,彰的母亲心情恢复了。口红是更明亮的橙色,假睫毛也很服帖。她紧紧地拥抱了我,和我道了早安,丝毫不记得昨晚的芥蒂。桌上依然留有红酒打翻的痕迹,虽然我用湿布擦了无数次。

我在音乐学院前的车站下车,前往市立图书馆。是的,我要去寻找弘之十六岁时被欧洲大赛邀请去布拉格的记录。

陌生的图书馆利用起来很不方便,而彰记得的日期又很模糊,所以查起来着实费劲。有时候觉得总算找到了,却发现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美容师比赛特辑;有时候翻遍了一整年的报纸,却连一行希望看到的报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