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4页)

彰穿梭于家具之间的空隙,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一捆赛程安排表。它们按年代远近依次排列,基本上都已经变色了,四角也有磨损。有些折痕已经破损,用透明胶重新粘上;有些豪华得就像是高级餐厅的菜单。

“最早的是‘儿童节 来吧天才儿童们’,是这个。日期是昭和四十八年,呃,离现在有多少年了?我当时四岁,所以哥哥是八岁,也就是……二十二年前。”

“你算得有点慢呢。”

“我可没路奇算得那么快。”

“你没有遗传到吗?”

“才不是遗传,哥哥是基因突变。而我在店里,还因为总是搞错找零被骂呢。”

彰缩了缩脖子。

从日程表来看,“儿童节”是游乐园策划的一个活动,主要是请身怀特技的小学生亮相。但看起来都很无趣,能说出山阳本线全部站点的孩子、看佛像照片就能说对名字的孩子、能背出莎士比亚戏剧的孩子……弘之的名字就混在这些孩子当中。“会解答高中入学考试题目的算术小博士”——这是给他的称谓,他压轴出场。估计当时活动的奖励是冰激凌,因为日程表上面还留着冰激凌滴落的污渍。

“你也一起去了吗?”

“不记得了,大概被留在家里了吧。一般都是这样,按照老妈的理论,我在会让哥哥分心,发挥不出实力。”

“你妈很卖力呢。”

“很卖力?这个词,太轻描淡写了,看这个房间你就能明白。”

我和彰都光着脚,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塞到家具与家具之间的狭窄空间里,呼吸着静止的空气。窗子打开了,空气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那些会场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独特气氛。周围都是不认识的脸,可以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而监考官也不知道在神气什么。老妈心神不定,反复说着同样的话。‘要冷静、好好地看题。不用着急,知道吗?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写名字。就是这样,路奇一定能行!很简单的。’我总担心老妈的脑袋是不是不正常了。因为有人说过,人要是脑袋不正常了,就会反复说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我又兴奋又担心又紧张,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在附近跑来跑去,嚷嚷着‘不要忘记写名字哦’。然后,周围的大人都扑哧笑了。只有老妈满脸通红,她发起火来,简直像要把我闷死一样捂住了我的嘴。就是这个样子——”

彰捂住自己的嘴,翻着白眼,装出痛苦的样子。

“真的?”

“嗯,没有骗你。只要能让路奇得冠军,把我闷死都不算什么。”

我感到彰的母亲就站在隔扇后,回过头去看却没有人。注视着我们的,只有刻着路奇名字的奖杯。

“最后一次竞赛就是昭和五十五年夏天的那场,他以高中一年级的身份获得了冠军,是这个吧?但是,为什么从那之后就突然停止了?是为了大学入学考试吗?”

“已经到极限了呗。当然,以路奇的才能应该还有更大的可能性。但是,乘巴士,乘汽车,有时候还要乘飞机去不认识的地方。做题,被表彰,被拍照,然后又是一条漫长的回家路。还要被老妈叮嘱二十多遍‘不要忘记写名字哦’——这种生活不可能长久。”

彰把一沓日程表塞回到抽屉里,一点也不介意会弄皱。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发现后会发脾气,他对待这些东西却有着故意为之的粗暴。他还把剪报本倒着放,拧歪奖杯上的细绳。

“你不是说他还参加过布拉格的大赛吗?似乎那次的日程安排表没有留下来呢。”

我说道。

“对哦,那才是真正的最后一次。”

他好像才想起来,回答说:“哥哥是在十六岁的夏天被邀请参加欧洲竞赛的,大家还在高中的体育馆里举办了送行会。老妈不知从哪里借来了旅行箱,还定做了礼服,大大地折腾了一番。但是,为什么没有留下那次的记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