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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奶说道:“我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有人酗酒死在了我的车厢里!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报警。”格兰特说道。他再一次意识到生活所具有的快感。酸奶终于遇见了他的对手,这给了他一种扭曲恐怖的快感:这个男人没有给他小费,这个男人给他带来的麻烦比二十年铁路服务中任何人带来的都要多。

他又看了眼那凌乱黑发下年轻的面庞,便沿着走廊走了。死人不是他的职责。在他的工作时间,充斥着死人,虽然这无法挽回的事还是会让他心头一紧,但死亡已不再让他震惊。

车轮的咔嗒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火车进站时所发出的悠长而又低沉空洞的声音。格兰特摇下车窗,看着站台的灰色缎带向后驶去。一阵寒意像是有人朝他脸上来了一拳,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把两个行李箱放在站台上,就像被诅咒的猴子一样冻得打战。他站在那儿,怨恨地想到,希望自己可以暂时死去。在他内心幽暗的深处,他知道,在冬季早晨六点来钟,能站在这站台上,因寒冷和紧张而颤抖,也是件幸事,是还活着的必然结果。但是,哦,如果可以暂时死去,在舒服时活过来,该多好!

“先生,去旅馆吗?”搬运工说道。“去,我看到推车会自己带过去。”

他蹒跚地走上阶梯,穿过天桥。天桥的木板听起来就像鼓声,他的脚下是空的,从下面翻滚起巨大而又猛烈的蒸汽包围着他,铿锵的噪声和回声从黑洞洞的拱顶里发出。他想,关于地狱人们都错了。地狱不是一个受油煎之刑、温暖舒适的地方,地狱是一个有着回音的极寒之洞,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个漆黑的只有回音的不毛之地。地狱的精髓都集中在了这冬日的早晨,一个自我厌恶的人经历了彻夜未眠。

他走入一个空旷的庭院,突如其来的宁静抚慰着他。黑夜虽然寒冷却也清澈。一抹灰色预示着清晨的来临,清澈的空气中,一股雪的气息诉说着此处就是高地。不久之后,当天亮的时候,汤米就会来旅馆接他,然后一起驾车驶入干净的高地乡间,驶入宽广辽阔、亘古不变、无欲无求的高地世界。那里的人们生于此、死于此,总之没有谁家会大门紧闭,因为那太麻烦。

旅馆的餐厅里,只有一边的灯亮着,没有灯光的幽暗处,整齐地摆着几排没有铺台布的桌子。这时他才想到,以前还从未见过餐馆的桌子没有铺台布。撤掉白色盔甲的桌子,真是很寒碜落魄,就像服务员没有穿衬衣的硬前胸一样。

一个小孩儿身穿黑色的制服套裙和绿色的绣花毛衣,把脑袋抵着纱门转圈,看见格兰特时好像被吓了一跳。他问道有什么早餐。她拉响了鸣铃,以示开餐,从餐柜上取了一个调味瓶放在他前面的桌布上。

“我去替你找玛丽。”她贴心地说道,便朝纱门后走去。

他想,餐馆服务已经失去了它的拘谨古板和光鲜亮丽,变成了家庭主妇所说的简单枯燥。不过,偶尔一句“找玛丽”倒也弥补了绣花毛衣和类似的不得体。

玛丽是个丰满稳重的人,如果奶妈没有过时,她肯定是个奶妈。在她的服务下,格兰特感到,自己就像个孩子在仁慈的长辈面前放松了下来。他苦涩地想着,这倒也是件好事,在他如此需要安慰的时候,一位胖乎乎的餐厅女服务员给予了他。

格兰特吃了她放在面前的东西后,开始感觉好些了。不一会儿,她过来挪走了切片面包,在原位放了盘早餐面包卷。

她说道:“给你的大面包卷是刚做好的。这东西如今是有点糟,完全没有嚼劲,不过总好过那些面包。”

她把果酱推近他的手边,看他是否还需要来些牛奶,随后又离开了。格兰特原本不打算再吃了,但还是拿了块大面包卷抹上了黄油,又从昨晚的书堆中拿了份没读过的报纸。他拿到手里的是一份伦敦的晚报,他就像不认识似的满脸疑惑地看着它。他买过晚报吗?通常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他肯定就读过晚报了。怎么会在晚上七点再买一份?难道买晚报已经成了他的条件反射行为,就像刷牙一样无意识?亮着灯的书报亭即是晚报。是这样发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