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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回到屋里时,玛雅仔细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起先,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遗弃在雨中的小猫咪。即使他是她所见过的最受众人关注的人,他看起来还是一副被抛弃、被遗忘的样子。然后,他在厨房里一口气灌下两杯酒,和亚马与波博喊着“灌烈酒”,环抱着利特,跳上跳下,力道大到使地板震动不已,高唱着:“我们是熊!”

她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给她第一杯酒的,但第二杯酒就不再那么令人反感了。他不断地和利特打赌,看谁能先把自己的酒喝完,而凯文每赌必赢。玛雅放纵地笑了起来,说道:“老实说吧!你们这些冰球球员连喝酒都要比赛!”

凯文直接注视她,他的眼神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似乎把她的评论当成一种挑战。

“去多拿点酒来。”他吩咐利特。

“对啊!利特,跑快一点,我会给你计时!”玛雅嘲讽地笑着,拍拍手。

利特直直地撞上一面墙。凯文大声笑着,笑得都快岔气了。玛雅深受他看似总能活在当下的神态吸引。在冰球场上,他除了冰球以外似乎什么都不想,而下了冰球场以后,他似乎就什么事情都不去想。他凭着天性过生活。她希望,她也能做到这一点。

她不知道他们喝了多少,她记得自己一连喝下三杯烈酒,打败了利特,然后站在一张椅子上,高举双手,摆出胜利的姿势,像是正高举着一座大型奖杯。

凯文喜欢她与众不同的样子。她的双眼从不停止转动,她总是在观察。她似乎深知自己是谁。他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

安娜喝完第一杯烈酒以后,就不再碰酒精饮料了。她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班杰消失了,而她正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的。她和玛雅站在厨房里,但总是有人插到两人中间。每当玛雅说了些什么,而凯文笑逐颜开时,安娜就可以看见那些较为年长女孩的表情,那种介于嘲弄与死亡威胁之间的表情。她感受到利特的双手搭在她的臀上,逐渐朝下摸索着。不管她如何努力用砂纸磨去自己的棱角,不管她将自己变得多么渺小,她都永远与这里格格不入。

班杰穿越冰面,直到抵达湖中心。他站在那儿抽烟,看着整座小镇的灯火一户一户地熄灭。他双脚下的坚硬冰壳正轻微地晃动着。就算在熊镇,一年当中的这个时节在夜间独自待在这里,也已经太晚了。从小时候起,他就经常漫不经心地考虑着摔落下去、消失在下方冰冷的黑暗中。他想知道,在冰层之下,一切痛苦是否能够减轻。相当诡异的是,他的父亲竟让他对死亡毫无畏惧。班杰唯一无法理解的是,这座小镇提供无数种自然的死亡方式——森林、冰层、湖泊、严寒——而他父亲为什么感觉有必要使用来复枪?

他站在那里,直到烟气和零度以下的低温将他从里到外彻底麻痹,然后才走回城里,转向其中一座规模较小的别墅区,偷了一辆摩托车,朝赫德镇骑去。

“为什么你不喜欢冰球员?”凯文问。

“你们都不怎么聪明。”玛雅笑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真心诚意地问。

“你们先发明了下体护具,直到七十年后才发明头盔。”她说。

“我们有分先后顺序的嘛!”他微笑着说。

他们又多喝了一点酒。他们打赌时,他总是赢家。他从来没输过。

“谷仓”这个名字非常不适合一家酒吧,要是这栋建筑事实上是一座谷仓,那可能就更不适合了。然而,正如凯特雅的老板常说的,赫德镇的镇民们可从来不会盯着彼此,说:“你知道吗,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舞台上有一支乐队在演奏,台前是一小群兴味索然的中年男子,他们的醉意只会越来越浓。凯特雅站在吧台后方。这时,保安人员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