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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深沉的男性声音,从她背后的暗处缓缓传来:“什么事,希儿?”那声音咆哮道,“沼泽象鼻虫?长尾小鹦鹉?还是长颈鹿?”

紧接着,是一阵缓缓的声响,像是某种中空物体覆盖着布移动的声音。

“是人,康。”希蕾莉转头说完,又回过头来盯着自己的工作鞋。

“是女人,还是其他的?”那声音追根究底。

“是乔治,康。别生气,康。”

“乔治?哪一个乔治?开货车的乔治?把我的煤弄湿的那一个。还是卖肉的乔治,毒死我的狗的那一个?”

“只是有几个问题。”乔治对希蕾莉保证,用的是同样深表同情的声调,“一件老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保证。”

“没关系,乔治。”希蕾莉说,眼光依旧看着下方,“老实说,这样很好。”

“别在那里调情!”屋内的声音命令道,“放开她,不论你是谁。”

飒飒的声响缓缓接近,史迈利向前越过希蕾莉,对着门里说话。“康妮,是我。”他说。再一次,他的声音尽可能表现出最大的善意。

首先出现的是一群小狗——一共四只,可能是惠比特犬——非常快速地冲出来。接着是一只脏兮兮的杂种狗,活力充沛地直冲到阳台,跌倒在地。此时,门颤抖着打开到极限,出现一位体型庞大如山的女人,身体靠着一对木制的粗大拐杖支撑着,但她的手似乎并未握在杖上。她的一头白发剪得短短的,像个男人似的;而那对水汪汪、非常锐利的眼睛,严厉地瞪着他。她打量他良久,事实上是好整以暇仔细打量——他一本正经的脸孔,他宽松的西装,在他左手摇晃的塑料提袋,他温顺地等待许可的神态——这给了她近乎帝王的权势来凌驾他,她的静止不动,她困难的喘息,她的残障状态,都只有让她的力量更加强大。

“噢,哎呀呀,”她大声说,依然注视着他,吐出一口蒸汽,“真吓了一大跳。你真该死,乔治·史迈利。你真该死,还有那些帮你做事的人也都该死。欢迎到西伯利亚来。”

此时,她露出微笑。她的微笑如此出乎意料,如此清新,如此孩子气,几乎把先前的一连串询问都一扫而空。

“你好,康。”史迈利说。

她的眼睛,尽管微笑着,仍然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新生儿般苍白。

“希儿,”最后她说,“我说,希儿!”

“嗯,康?”

“去喂那些小狗吧,亲爱的。喂完之后,就去喂脏兮兮的小山雀。让那些畜生吃个够。做完之后,就去混拌明天的饲料。如果全部都做完了,就带一个无痛的凶器来,好让我收拾这个碍眼的东西,早点送他上天堂。乔治,跟我来。”

希蕾莉微笑着,但似乎无法移动,直到康妮用手肘轻轻碰她,催她走开。

“走啊,亲爱的。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替你做的了。他尽力而为,你也是,天知道,我也一样!”

这是一间白昼与黑夜并存的房子。房间中央的松木桌上,散置着吃剩的吐司和一罐“马密特”酱料,一只旧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线,让周围益显阴暗。蓝色的雨云,在夕阳的缀饰之下,熠熠生辉,映满房间另一端的法式窗。跟着康妮举步维艰地前行,史迈利逐渐了解,这间原木房间就是全部了。这是办公室,有张顶盖可以卷起来的写字台,放着支票和跳蚤粉;这是卧室,有张双人铜床,枕头间躺满填充的动物玩偶,宛如死去的士兵;这是客厅,有康妮的摇椅,和碎裂的藤沙发;这是厨房,煤球在圆柱桶中燃烧;而处处清理不尽的垃圾,则是年华老去的装饰品。

“康妮不回来了,乔治。”她蹒跚走在他前面,“野马呕心沥血,死而后已;老笨蛋皮靴高挂,金盆洗手。”走近摇椅,她困难地转动庞大的身躯,将背靠到椅上。“所以,如果这是你来的目的,你可以告诉索尔·恩德比,叫他好好想一想。”她朝他伸出手臂,他想她可能是要他吻她吧。“不是这样,老色鬼。扶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