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不平等条约(第3/3页)

他记得很清楚,自搬家之后,有那么几次,凡是他穿着便装回来,市政府家属院看大门的老头总要拦住他盘问一番,好像他脸上天然地就写着一个“贼”字似的!后来还是一个熟人对那老头介绍说:“——这是李市长的女婿。”那人此后才不再问了,见了他,还一次次地点头。女婿,女婿是什么,那能是一个人的名字吗?!那天晚上,他在镜子前站了很久,他要看看这张脸,怎么就是一张没有“身份”的脸呢?!

躺在床上,默默地望着自己那疲惫的灵魂,冯家昌知道自己是想说真话的,他太想“真”了!可他目前还没有“真”的资本,他渴望有一天他能“真”起来。可是,在灵魂的深处,他还是有欠缺的。刘汉香就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他是欠了她,这没有话说。可面对危机的时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有自保。好在刘汉香大仁大义,并没有跟他过不去。不然的话,他就完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天冷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人在床上,心却走了,那“心”是多么愿意跟她走啊!

他睁着两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这时候,李冬冬偎过来,小声问:“你怎么了?”他说:“没怎么,睡吧。”她突然说,“……你是不是嫌我丑?怀了孕的女人都丑。”他说:“没有。没有。”她说:“真没有?”他说:“真没有。你正怀着孩子呢。”她说:“对不起,我态度不好。可我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他说:“我知道。快睡吧。”她就撒娇说:“我,我睡不着,你抱抱我。”冯家昌就往前凑了凑身子。可她又说:“脱了,你脱了抱我。”冯家昌只得把睡衣脱了,光出身子来,而后弯成一个弓形,抱住了那个肉肉的“大冬瓜”,他就这么弯着,近又近不得,远又远不得……真累呀!可李冬冬仍不满意,李冬冬说:“你这人,怎么木头似的,一点情调都没有。”他就伸出手来,就像哄孩子似的,轻轻地拍着她,拍拍,再拍拍……一直到把她拍睡为止!

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的时候,李冬冬抱怨说:“你这个人,真是的。夜里呼呼噜噜的,还不停地说梦话……”

他心里一惊,说:“我说什么了?”

李冬冬不屑地说:“你还能说什么?老是麦秸垛、麦秸垛,翻来覆去就是个麦秸垛……想家了?”

他淡淡地说:“是,想家了。”

李冬冬“哼”了一声,说:“从明天晚上起,咱分床吧。”

冯家昌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说:“分床?怎么分?”

李冬冬说:“你说怎么分?你这个人……我的意思是说,分开睡。”

冯家昌又是一惊,说:“为啥?”

李冬冬没好气地说:“你没听书上说吗,怀孕期间,人家的胎教是音乐。是肖邦,是莫扎特!你儿子呢,听的是呼噜加麦秸垛!……”

冯家昌闷了片刻,说:“行啊,怎么都行。”说着,他扭身进了洗漱间。

在洗漱间里,冯家昌对着镜子用力地拍了拍脸,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出了门,你还得笑,你还得打起精神来。你没有选择,你必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