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一天(第2/4页)

我提议走回金斯布里奇。你建议我坐在车里等,我问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女王吗?你说不是的,但你还是忍不住拿我的名字开玩笑。24

于是我们出发。你的脚踩在柏油路上,发出踏实的“啪嗒啪嗒”声。我的则更像“咯噔咯噔”声。成团的夏蝇绕着我们的头转。你坚定地大步向前,有时我得跑几步才能跟得上。

你“哦哦”了一两声。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穿那种鞋子。”

“帆船鞋到底哪里不好?”

“没有不好。但你不是在船上。”

你停下来笑。“我连游泳都不会。”你抹抹眼睛,说道。

之后我们就不太说话了。我们走过了笼罩小径的绿叶隧道。你面红耳赤,我敢肯定我也是。我们走了一路,半个人影都没碰见。有时你问我还好吗,有时我正陷入沉思中,想着你和我,以及这一切会引发什么,以至于忘了回答,或者至少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你说:“我从来不走路。”

“我也不走。”我说。

我们又走了半个小时。我能感觉到腋下暖暖地湿了一片。膝盖开始打软。等我们走到金斯布里奇时,道路一下宽阔起来,人行道出现了,还有街灯、房屋、花园和车辆。只有看到这些东西,我才突然想起来,我们正肩并肩地走着,步伐与你同一节奏,我们好亲近,几乎挨在一起。

几乎挨在一起了,而你又一次没看见。

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我都没有戴维的消息。没有来信。没有明信片。我偶尔在车里问你:“你儿子有音信吗?”

我试图从你的回答里打探戴维有没有提过我的诗。他显然没有。我也问过他适应得怎么样。我问他喜不喜欢那个镇,觉得课程如何。我有一次甚至说:“他喜欢撑篙吗?”

你看着前方的路面,复述了一遍这个词。“我不确定,”你说,“莫琳没提过什么撑篙。”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俩都大笑起来。突然间,它似乎成了很疯癫的词。

就算戴维拿走了我的诗,正如我害怕的那样,他也不知道诗是写给你的。没有提及你的名字。没有你的外形描述。这些诗更偏重于爱的本质,而非我们在一起的记录史。如果戴维拿走了诗,它们现在肯定也葬身垃圾桶了。或许他反倒帮了我一个忙。或许是该放下我的诗了。

既然戴维已经离开,我又重回皇家舞厅和陌生人跳舞。头发稀疏的男人。脚步紧张。手心黏湿。售票亭的女人有一晚对我说:“真遗憾,你儿子不来了。我喜欢看他跳舞。”她把染黑的头发盘成一个巨大的蜂窝头,让头部看起来很难移动。但那只是随口一说。

“哦,他现在人在剑桥,”我说,“在读古典文学。”

“古典文学?”她挑起一边的眉毛,说道。一个门房过来站在她旁边。“很有脑子啊,这么说?”

“相当。”这对你来说看似荒唐,但我觉得充满骄傲感。

“或许他放假会再来吧。”

“或许。”

“哦,男孩子都爱他的妈咪。”从她目不转睛看我的方式,以及之后她又和门房交换的微笑来看,这场对话显然比我刚开始理解的要复杂许多。她一眼看透了我。尽管我只能自行想象她看到了什么。从那之后,我就避开卖票的女人。

我同情的是莫琳。你有一次告诉我,她还在等戴维打电话或写信回来:“她想他。非常想他。她一直对他说话,你要知道。他们俩一直讲个不停。不管我什么时候走进房间。他们都在——你知道——讲话。就好像我不在一样。”不知怎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一幅画面。这幅戴维和莫琳讲话的画面。不知怎的,在我的脑子里,他被我想象成在家里一声不吭、悄悄踱步的样子,就像一只笼子已容不下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