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归途(第2/3页)

“你不需要回家吗?”

“我妻子准备六点开饭。现在才五点。我们可以走有风景的路线。”

坐在乘客座上,我闭上了眼睛,但我没睡着。心里只想着你。我好奇你那么小心掩藏的空啤酒罐是谁的。你妻子的?哪个邻居的?我好奇你妻子准备了什么茶点。

你停车,关掉引擎,我惊讶地发现我们不在啤酒厂。你开车把我们带到了玻尔博瑞高地的边缘。你什么都没说,只是远眺前方。

早春的白日即将进入冷夜。山丘是一片丁香蓝,地平线染上了紫色,海和岩石已经变成靛蓝。一群鸟聚在一起,来来回回地在海滩上空飞翔。它们猛冲向左,然后身子似乎一扭,又倒向右边。它们一直这样飞。这个方向,它们的身子被日光映成了紫色。换个方向,蓝灰色的鸟儿又融入了蓝灰色的天空,于是我得非常集中精神,才能找到它们。看鸟是如此简单的事,看它们用翅膀与落日的光线嬉戏。但当你再次用钥匙打着火,开车返回金斯布里奇时,我想的是你怎样秘密地跳舞,以及我怎样秘密地跳舞。我想着你一个人在雪地里。我看到挂在我衣橱里的晚礼服和舞鞋。是的,有那么一刻,我把那两幅画面拼在了一起,我想:一个滑步向左,一个摇摆往右。你和我,肩并肩。就像我第一次在你的手帕上发现你的香味。我这几年来从未感觉这么安全过。

你在啤酒厂外停车,即使我没打开车门,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啤酒花味,但我不再厌恶它。我吸进这股气味。此时楼房已是乌压压的一大片,就像一艘巨轮,船上成排的窗户穿透黑暗,闪着银光。一切都很熟悉,它们是你我的一部分。这还是头一次,我见到它们觉得高兴。街道空荡荡的,院子里也是。霜冻已经扎进大地。柏油路面都亮晶晶的。

五点五十分了。你的妻子应该在家等你了。她或许穿着围裙,灶上炖着菜。

“我得去办公室整理一些东西,”我喃喃自语,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我又加了一句,“谢谢你。”

“是我的荣幸。”

“我是说,为几周前的事情谢谢你。文具柜里的那次。”

你脸色煞白:“别提了。”给我的印象是,你是真心不想再提,但我不能不提。既然已经开了头,我就要让你知道关于我的事实,即使只是一小部分事实,于是我告诉你,我很沮丧,而你对我很好,我早就该谢谢你的。我真希望自己能向你告白,说你在文具柜里那次改变了我的生活,但这话对我们两人都太重了。你很尴尬,一直在把你驾驶手套上的橡皮筋拉开又放掉。我趁你还没看到我的脸,从车里跳了出来。作为临别前最后一句话,我告诉你,你是一位绅士。我是说真的。你是一个儒雅的人。

我谨慎地穿过院子,但我抖得好厉害,连继续往前走都很难。泪水从我的眼里涌出。我很快乐,我很快乐,但我想大声号叫。触动我的是你的正派。除了我父亲,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单纯的好人。

我不用转身都知道,你还在那里,在你的车里。我知道你会一直等到我安全地走进啤酒厂的大门。有的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不爱她而恨他。但我怎么恨得起来?为了保住你的工作,我没法继续走我的路。我是一个总逃避困难的人,现在我逐渐明白,我不需要一直那么做。我们为自己写了一部分的脚本,然后一直照着脚本演,就好像我们没有选择。但老是迟到的人也可以变得准时,只要她愿意。你不用一直维持你原有的样子。改变永远不会太迟。

于是我许下承诺。这辈子,至少这一次,我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要见到事情最后的结局。你会保住你的工作,而我会尽力给你带来快乐。我不会索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