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站(第2/2页)

或许我照搬母亲的话了,她本意并非如此,但我把她的规则应用到我的生活中。归根结底,我们都在寻找它们——所谓的规则。我们从最诡异的地方将它们顺手拈来,如果它们似乎起过一次作用,我们就一辈子照章行事,全然不顾它们后来或许会引发的不快与困难。所以当我有一次舞蹈考试没通过时,我就拒绝继续尝试。相比面对老师的失望,干脆一走了之更容易。当有朋友在假期营里严重伤害我的感情时,我的做法也是一样:我坚持要求回家。多年后,申请牛津大学,我猜你也可以说,我是在用这种方法逃离父母。身为他们唯一的子女,情况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招架。

从科比离开后,我连续奔波了很多天。这里住一晚。那里待一夜。有时只待几个小时。没有一处久到让我结识任何人。没有一处久到让别人认得我。我几乎不打开行李箱。我一直在换地方,直到小巴停下,我看到了大海。到终点站了,司机说。他关掉车灯。关掉发动机。

终点站会发生什么?我心想。

我摸索着翻过沙丘,穿过滨草的高芒。一股劲风从英吉利海峡刮来,我不得不缩起脖子往前推进,一边用一只手使领口裹紧脖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拖着我的格呢行李箱。箱子里装着我拥有的一切。书。衣物。舞鞋。我来到水边,一种可怕的绝望感陡然而生,就像一个人习惯了奔跑,因为奔跑是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情,而现在她面对着一堵砖墙。

我仍记得那个冬日的夜空。每当我在海上花园工作,看见那样一轮落日时,思绪都会回到班森姆海滩。那种景象,就好像太阳被撕开了。一切都是猩红色的。云烧成了烈焰,那么肆意,那么震慑,以至于蓝色都不再像是一种颜色。海与陆地都沦为镜面。棱纹的沙滩烧了起来。石块与栗色的岩池也是。粉色的浪峰。伯格岛燃烧的圆丘。那种红甚至在我的手中照耀。

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我没剩多少钱了。没有工作。没有地方待。水轻拍我的脚趾。不消一会儿,它就能高及脚踝。一旦东西破碎——

然后我感觉到肚子里一阵躁动。

我转身背朝大海,拖着行李箱往沙丘走。等我走到路上,风已经减弱,太阳也已落下。天空是一片白蒙蒙的淡紫,几近银白,大地也是。夜晚的第一颗星穿透薄暮。

我又要出发了,我想。因为人到达终点站时,只能这么做。你重新开始。

玛丽·安贡努修女在头顶把手指相扣,做了一套简短的颈部伸展运动。我的纸页都四散在她的脚边。窗外已经没有光,月亮回来了,是一片白色的膜。

“看看你的成果,奎妮。这还只是你开始写作的第二天,你看你写满了多少张纸。要说的太多了。你记得好多事。”

我当然记得。我满脑子都装着过去的歌曲。我会坦白一切,不会害怕。

“手怎么样?”玛丽·安贡努修女问,“不会太酸吗?”

我本打算微笑,出来时却成了别的东西,我需要一张纸巾。

我翻到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