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香的奥玛德(第4/10页)

有两年的时间,一直到七年级之前,小团体的成员们还并没有那么彼此在意。他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在彼此身边,但各顾各的。迪波尔痴迷于体育,阿贝尔钟情于文学,埃尔诺忙于学业。格仑家的男孩:皮特和托马斯,他们基本上不务正业。很难讲,究竟是什么把这些人的命运系到了一起,特别是当人们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利益还不会编织出友谊。贝拉坐在最后一排,几年来他都是班级的落后生之一;除了偶尔的礼貌用语,他几乎不跟阿贝尔和皮特搭话。阿贝尔偶尔会亲近埃尔诺,但总会得到一个小小的回击,一种解释不清甚至意识不到的拒绝,这使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远离了鞋匠的儿子。

把人们吸引在一起的通常不是对彼此的好感。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受折磨的痛苦感受,让两个人感到,他们应该走到一起。

阿贝尔有三年时间都坐在从门口数的第三列注。在他的身后窝着埃尔诺,靠右的第一列坐着迪波尔。四年级刚开学不久的一堂物理课上,阿贝尔无聊地盯着空气发呆,随后,他的目光开始在一列列的座位间游荡,他发现迪波尔正神情漠然、全然不顾地将脑袋埋在手掌里,在课桌下面读着什么。谁也不能说此刻的阿贝尔感到了震动。他最初感到的是这很无趣,便把目光移向别处,去看别的地方。但是,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无法再去注意别处时,他才暗自感到惊讶。他再次环顾教室,乱哄哄的课堂让人困倦,教室窗户上爬着很多只颜色发蓝的大肚子秋蝇。当他确信是迪波尔牵扯住了他的心绪,便再次好奇地朝他望去。也许在迪波尔身上还有什么他至今尚未发现的东西。也许那天他梳的头不一样,或是系了条特别的领带?他很仔细地观察着他,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迪波尔的头发剪得极短,像士兵的头发。他穿着卡其色的衣服,系了一条绿色领结,有意无意地揉着太阳穴一带。他在阅读。他用手掏了一下鼻孔,抠出了什么,但他完全没在意,一直捏在手里揉搓;另外一只手在桌下翻着书。显然,他完全沉浸在了书里。他八成是在读关于体育的书,马术或是足球?阿贝尔好奇地看着他,想不明白迪波尔因为什么吸引了他。

他盯着迪波尔的耳朵。他在用手指揉按太阳穴,手指像钩子一样弯曲,手的轮廓柔软、圆润。从迪波尔四分之一的侧脸里,他看到他的鼻子。他脸部的线条硬朗,是普洛高乌艾尔上校更柔和一些的剪影,而且年轻了三十岁,他脸上长有雀斑。阿贝尔看得很仔细,紧蹙着眉头。事后他隐约发觉,似乎在那一刻,或者说在那几分钟里,他其实只是表述了那些早已在他的认知里存在、长时间积累起来的,关于迪波尔的看法。比方说,他早就知道迪波尔的脖子上有雀斑,就在他金色头发长成一个尖儿的后发际处,脖子的后面,就在突出的颈椎大骨节的上方。好像苍蝇拉下一堆屎,弄脏了他极白的皮肤。

迪波尔这会儿挪动了一下,把书塞进课桌里,好奇地向四周环视,好像他又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一刻,阿贝尔正好看到迪波尔瘪起来的、流露出不屑的嘴,以及挂在嘴角的不满的无聊。在这一刻,阿贝尔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下午,他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画了一幅画,之后他把画板放到一旁,玩弄起画笔:在两个动作之间,他又感受到了那股惊奇,比上午的时候也更强烈了。

一个星期之后,小团体成为了小团体。松散的物质在一个瞬间结成了晶体,人们无法知道的是,在这一刻之前经历了怎样的过程。人们无从得知,是什么让一些人聚合到一起,就在不久以前,他们甚至还并不了解彼此,现在却集结到一起,只是从这一刻到下一刻,便融为一体,好像同谋犯们出于恐慌而紧密地聚拢在一起,甚至要比孩子跟父母,要比恋人们或杀人犯们都更紧密地抱团。他们努力从教室的各个角落往一起聚拢,迫不及待地,仿佛这一刻他们已等待了许多年,仿佛他们彼此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聚在了一起,然而就在一个星期前,他们还几乎彼此都不搭话。一直有点被大家瞧不起的贝拉,也很迫切地加入了进来,好像生怕因为来迟而错过了什么。但是,当他们在走廊的角落里,四目相对地聊着什么时:埃尔诺摘下了眼镜,所有人都沉默了。迪波尔站在中间。他本来正说着什么,但嘴里突然卡住了。大家全都沉默了,随后,所有人都不声不响地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