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我到浴室里去梳洗了一番。我喜欢镜子里的自己,明亮的眼睛和宽宽的额角。妈妈以前说我从不知道忧愁,真的,妈妈生病以前,我的生命里是从无忧愁的。我喜欢笑,快乐得像一支“忘忧草”。忘忧草!我不知道是否真有这种草,这是妈妈对我的称呼,她叫我作她的忘忧草!可是,妈妈的病和死,卷走了我所有的欢乐。“忘忧草”也懂得了忧和愁,还有人世间许多的悲哀和无奈。

从浴室回到我的房间里,我惊异地发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仆正在为我整理房间。棉被已整齐地叠好,睡衣收入了抽屉里,连我的箱子都已打开,里面的衣物挂进了橱里。只有那两个镜框,并排地躺在书桌上面。

“孟小姐,”那女仆对我弯弯腰,“我叫彩屏,太太叫我来服侍你。”

“噢!”我有些受宠若惊,我从没有被人“服侍”过。望着那干净利落的女仆,我笨拙地说:“其实我自己都会做的!”

彩屏望着我微笑,或者她认为我是个见不得世面的穷人家的女孩,但她的微笑里并无嘲弄的意味。抱起了书橱顶上的花瓶,她问我:“孟小姐,你喜欢换一种花吗?”

“哦,”我说,“玫瑰就很好了!”

“我们小姐不喜欢红颜色的花,”彩屏说,“她要蓝颜色的花,你不知道蓝色的花多难种,又难得开花。太太是认定要白色。”

“哦,这些花都是自己培植的吗?”我诧异地问。

“是的,外面是花园,我们还有一间暖房。”彩屏说,“罗家每个人都爱花。噢!”她惊觉地说,“差一点忘了,老爷在餐厅里等你。”说着,她向门口走去,又回头说:“还是插玫瑰花吗?”

“好的!”

彩屏抱着花瓶退了出去。我在梳妆台前站了站,梳平了我的短发,镜子里的我明朗清新,那两道微向上挑的眉毛使我带着几分男儿气概。有一绺鬈发垂到额前来了,我把它拂向脑后。我又闻到了花香,从敞开的玻璃窗里望出去,绿荫荫的树木中杂着彩色缤纷的花坛,红黄一片的花朵迎着阳光闪烁,我看呆了。新的环境使我兴奋和振作,妈妈去世的阴影在我心头悄然隐退,我那愉快的本性又逐渐抬头了。仰望青天白云,俯视绿草如茵,我觉得心胸开阔,几乎想引吭而歌了。

走出我的房间,穿过长廊,我轻快地走向楼下。在那间大而明亮的餐厅里,我见着了罗教授。他正在吃他的早餐,大概听到我下楼的声音,所以仰着头望着我走下楼梯。在明亮的光线下,他那乱发蓬蓬的头一如昨日,胡子如同春日路边的杂草,茂盛地滋生着,掩盖了他的嘴巴。眼睛是“丛林”中的灯炬,灼灼地从乱草中射了出来。

“早,罗教授。”我微笑着说。

“唔,”他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坐下来!”他命令地说。

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桌上放着香肠腊肉和小菜。一个中年女仆给我盛了一碗稀饭来。罗教授不再看我,低头吃着他的早餐。我好奇地望着他。猛然间,他抬起头,直视着我:

“你为什么不吃饭?”他蹙着“眉”(如果分辨得出是眉毛的话)问,“你瞪着我干什么?”

“哦,我……”我仓促地说,“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能顺利地把稀饭喝进嘴里而不弄脏你的胡子?”

我的话才说完,身后就有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回过头去,一个青年正从楼梯上跑下来,他径直走到我的身边,用很有兴味的眼光望着我,我立即发现,他那对炯炯逼人的眼睛简直是罗教授的再版。但是,他整洁而漂亮,下巴上剃得光光的,头发梳得十分平整,穿着件白衬衫,系着一条银灰色的领带。他对我咧着嘴微笑,眼睛里闪着一抹嘲谑的光芒,浑身都带着种玩世不恭的味儿。罗教授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