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泳(第3/11页)

我打车送隋菲回家时,已是半夜,我喝了不少,走道发飘。她住的小区较新,附近荒凉,住户不多,几乎没有亮灯的,开到附近,隋菲让司机停下,我也跟着一起下了车。隋菲转头问我,你下来干啥,直接坐车回去呗。我说,送你走几步,有点喝多了,想见见风,吹一吹,能好受点儿。隋菲说,别合计歪门邪道。我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隋菲说,那你是哪种人?我说,你看不出来么。隋菲说,看不出来。我说,那你眼神儿不行。隋菲说,正经的,我都到了,你回去吧。我说,今天吃饭花多少钱。隋菲说,没事,我请你。我说,这个不好,吃饭花你钱,总觉得欠你点啥。隋菲说,有机会还的。我说,有么。隋菲笑了笑,说了句,你先回去吧。我便在路灯底下停住,看着她穿过马路,走进小区,然后又转过头来,跟我挥挥手,我也挥挥手,想朝着她和她身后的黑暗喊一句什么,但张了张嘴,始终没喊出来。

我到家之后,头晕得厉害,没去卫生间洗漱,直接上床,准备睡觉。我妈听见动静,进到我屋来,皱着眉头说,没少喝啊。我说,还行,有点困,睡了。我妈说,别,今天情况怎么样。我说,就那样。我妈说,到底咋样,你说一说。我说,明天再说。我妈将我脑袋底下的枕头抽出来,告诉我说,不行,现在就得说,不然我睡不踏实,人家对你啥态度。我坐起来,靠在床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怎么说呢,不反感。我妈说,那你什么态度。我说,我也不反感。我妈说,不能吧。我说,什么不能。我妈说,这个结过婚的,还有个孩子,这礼拜没别的安排,让你去是锻炼锻炼,保持状态,你俩不能对上眼了吧。我说,相亲还锻炼啥,你天天到底合计啥呢,妈。我妈说,不让你去好了。我说,别管,这个挺好,兴许能处上,最近不见别人了,我睡了,明天再说。我妈表情懊悔,垫着手转身出门,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低声念叨着,这事儿整的,这事儿整的。

隋菲问我,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我说,听实话吧。隋菲说,实话。我说,再年轻几岁,算是比较透溜,能挺撩人儿,现在一般,但是对我来说,绰绰有余了。隋菲说,还他妈挺拿自己当回事儿。我说,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谁还能把你当回事儿。隋菲说,有事儿求你。我说,我尽可量办。隋菲说,我想我闺女了。我说,想就去看。她说,那家人不让。我说,那没办法了,派出所去告他们,能行不。她说,够呛能管。我说,那你有啥办法。她说,你帮我去一趟幼儿园,趁着他们午间活动,照几张相片,给我看看。我说,能行吗。她说,有啥不行,不偷不抢不拐卖,拍照又不犯法。我说,那你自己咋不去。她说,我怕跟那家人碰上,以前就有过这种情况,要是他们再把孩子转到别的园去,以后就更找不到了。

我骑自行车沿着轨道的方向前行,以前这边都是杂草,附近住户自己圈地种菜,这几年统一规划,种下一排矮树。树是种上了,但无人修剪,里出外进,不太整齐,树底下还有许多杂草,这个季节里,无论是草还是树,基本都已枯掉,没有一丝绿意。我在这些矮树的缝隙里骑走,抄一条近道,时快时慢,偶尔抬头看天,风轻云淡。旁边有火车轰鸣着开过来,后面挂着几车油罐,开得不快,我用余光数着总共多少节,数到一半,有点乱,便停下来,转过头去,看着火车逐节经过,它掀起一阵微风,裹挟着石头与铁轨的气息,轻轻吹过来,相当好闻。

车开过去之后,我才发现,铁轨对面有人正望着我,穿一身军绿的警服,歪戴大檐帽,八字胡,矮瘦,栽着肩膀,口涎外溢,死死地瞪过来。我与他对视几秒,开始还以为是警察,后来觉得他的眼神不太正常,我便移开视线,继续往前骑,他在铁道对面,默不作声,与我并行,走得很快,我逐渐开始加速,他在另一侧也小跑起来。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手里拎着一根老的交通指挥棒,红白漆,十分破旧,我骑得越来越快,他也一直在加速,甚至开始奔跑,跨过铁轨,向我追来,并用指挥棒指着我,嘴里发出奇怪的呵斥声。他的嗓门很大,十分骇人,像是在追捕罪犯,我心里发慌,便在前面拐了个弯,向着另一条小路疯狂地骑去,那喊声始终紧随其后,更加急促,我没敢回头,但能感觉到他离我也就几米的距离,正在步步逼近,地上的一群鸟飞起来,我在它们中间穿行而过,仿佛也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朝着前方飞去,我奋力蹬车,丝毫不敢放松,经过楼群,转到一条主干道,逐渐放缓,回头一看,后面已经无人跟随,这才松一口气。我浑身是汗,又渴又累,十分狼狈,将衣服敞开怀儿,站在路旁休息半天,才又继续出发,我边骑边想,我他妈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事情呢,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