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之中塑心史(第2/4页)

《瘦尽灯花又一宵》就描述了这样的生活和环境。作品中的生活成习固然有其独特性,但其封闭、禁掘与扼杀人性的冷酷、专制,更引人注目。那个主人公所恐惧的老王府,既可视作没落贵族生活的缩影式图画,更是对正常人进行导化和戕害的残酷摇篮。作品中逃出王府而大有作为的宝力格与碌碌无为的世家子弟老四形成鲜明对比,表达出作者对于那种生活与文化的厌弃。《风也萧萧》与《雨也潇潇》姊妹篇也表达同样的感情。作品中的父亲与其妻子、儿子共同构成着家族专制权威,对家庭的反抗者施以永远的无情惩拒,酿成一个悖逆人性的悲剧。作者的爱憎通过对反抗者舜镅儿女们自强自立的褒扬与对家族兄弟们骨肉相残、声色犬马的厌弃得到明确的表示。此外,《黄连厚朴》也对惠生所代表的家族文化作了揭示,并在这种文化与其孳生物龚晓默的卑劣自私之间找到了紧密的内在联系。这一切很容易使我们联想起三四十年代的家族小说如《家》、《财主底儿女们》等作品,它们的文化批判精神有着强烈的一致性。确实,在理性高度上,叶广;与现代民主主义作家们有一碌相承处,都体现出一种旧文化阵营的叛离者的冷峻与批判。这种以理性为主体的文化审视也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叶广芩创作的文化态度,构成她所营建的文化心史中不可忽略的一个方面。

然而,如果叶广芩的文化心史塑造仅仅局限于此,那么,它显然见不出多少新意。事实上,正是因为叶广答展示了她文化心史的另一面,即与她的文化审视与批判同时表现出的与之不可分割的悖反性情感依恋与认同感,才因其真叨深刻而显示出独特价值。

肝广芩的作品多以第一人称为叙述视角。这个“我”,无论在年龄、身份,还是在思想、经历上都与作者极其吻合,作品中“我”的思想情感显然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作者的真实内心,是作者心灵的一沖折射。

正如作者叶广芩一样,“我”与贵族后裔主人公们的生活与文化有着斩不断割不绝的亲緣与情感联系。虽然她曾庆幸:“我的头发没有被收进那华贵的楠木匣中,这使我免去了不少纠葛与灾难!”(《本是同根生》)并多少表现出一种置身事外的努力与企图,但正像她事实上一直不得不身在局中一样,她的情感与思想也必然受到她的文化与生活的纠结。如果说“我”在审视亲人们的生活和文化环境时明确表示了厌弃和批判的话,那么,在针对具体的人与事,“我”则往往陷入恨与爱的交织,批判与同情、拒斥与依恋相并存的情感悖论中,甚至,往往后者还战胜了前者。

这沖情感矛盾最典型地麵在“我”审视那些贵族文化的正统继承者劢即叶广苓数部作品的主入公的时候。像前所述及的《风也萧萧》,尽管“我”对于贵族后裔亲长们的无情冷酷表示了批判与不满,但其中亦不无对他们的同情与谅解;甚至对戕害人性、充满恐怖与阴暗的老王府里的人们,“我”于感叹其没落之余亦有几分亲情的眷恋《瘦尽灯花又一宵》。

舜铨是叶广芩的几部作品中都曾细致描绘过的人物。在满族贵族文化熏染中长大的舜铨,将这一没落文化的儒雅高洁与懦弱无能充分地结合在一起,他的言行做派5俨然那一文化的现代残余的化身。对于舜铨的无所作为“我”不乏概叹,但“我”更多表现出来的是建立在同情和眷恋基础上的认同和激赏。对他的儒雅脱彳谷之气,“我”于蕴含亲情的关注中表示骄傲与崇敬,对他的傲岸与骨气,“我”更是充满理解与仰慕〔《祖坟》对于舜挂,“我”的态度显然是肯定多于否定,认同胜于批判。

与这种批判时常陷于犹疑与矛盾相对应的,是“我”对与贵族文化相对立的市民生活与文化的明确而一致的鄙弃与否定。在叶广芩的系列作品中,后者常常被作为前者的陪衬物和对应物而存在,比如《祖坟》与《本是同根生》中丽英、青青及其亲属的小市民气息正反衬出舜佳的高岸脱俗,李福根唯钱是图的行径更在舜锭的严词相拒和爱国捐献义举面前尽显卑琐和庸俗。“我”的文化取向是鲜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