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餐(第2/9页)

我们这才想到,年年过节只知抱怨菜谱重复,竟没有想到炊事班也需休息。领导见势,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说是本年春节的晚饭,充分发扬民主,以班为单位,自拟食谱,自己动手。会餐时各显其能,摆到桌面上来,互通有无,交换着吃。炊事班做好物资保障,要米给米,要面给面,要猪油给猪油,要清油给清油。

这下我们傻了眼,不知用什么填饱自己节日的肚子。河莲抱怨道,小鹿啊小鹿,我们只说让你反映一下情况,你倒好,干脆让我们自力更生了。

小鹿说,你们只说是不爱吃班长做的饭,我不是让大家达到目的了吗?

果平说,可是我们初一晚上吃什么呢?你也不是一只真鹿,要不,倒是可以做鹿脯吃。

小如说,别说那些没油没盐的话了,咱们平时不是总叫着想吃点可口的饭吗?现在机会来了,多好!我就想吃葱花饼,你们同意不?

她这么一说,我们好像立刻闻到了香喷喷的葱花味,口水溢满了牙缝,高声叫道——好啊!好啊!葱花饼!

河莲咂了一下嘴说,想得美!哪里有葱呢?

是啊,原料这一关把大家卡住了。每年秋天山下都往山上运大葱,但这种植物有个奇怪的习气——不怕冻,就怕动。这话说起来有些拗口,其实就是大葱一遇寒,就冻得硬邦邦,像一捆冰棒。这倒没什么可怕,只要别动它,安安稳稳可存放很长时间。要是一搬动它,就像骨折了的伤员,化脓流水,用不了多久就腐烂了。从山下到山上,绵延数千公里的颠簸,就是无休止的翻动,运上来的大葱保存不了几天,就不能吃了。到了春节时分,大葱已是一个值得留恋的遥远名词。

小如是坚定的葱花饼派,想了想说,没有大葱,我们就用洋葱代替。

洋葱脱水菜,库里倒是有几大麻袋。大家想,洋葱饼谁也没吃过,没准儿辣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但不妨一试,由此创个高原新食谱,流传下去也说不定。刚高兴起来,河莲又阴阳怪气地说,有烙饼用的家伙吗?饼铛或是鏊子?

我们大眼瞪小眼。到哪里去找这么专门的炊具?小如小声说,可以用炒菜锅代替,坡锅底能凑合。

河莲耸着鼻子说,那锅底才多大丁点地方?只能烙一个墨水瓶盖大小的饼。

小如不高兴,说,你说得也太邪乎了,怎么也可烙一个口罩大小的饼。

河莲说,就算能烙个帽子那么大的饼,够谁吃?这么些人要吃饱,你得从下午烙到上小夜班!

小如说,那就慢慢烙呗。不过,她底气比较弱,这工程量够浩大的。

我说,就是你乐意为大伙儿服务,怕也不成。因为你占着锅,别的班的人怎么炒菜呢?

葱花饼就这样悲惨地夭折了。一直没搭话的果平说,我倒有一个想法,这东西是咱们上山这几年从未吃过又非常想吃,除了自己做又绝没人肯做给咱吃的食品……

河莲说,我现在最想吃的就是凉拌你的舌头,绕的弯太多了。有什么,快直说。

果平说,棒子面粥!

啊!啊!我们欢呼起来。

为了照顾边防部队,供应高原的都是细粮。大米白面吃多了,戍边官兵强烈地要求吃粗粮,想喝真正的棒子面粥。把有着浓浓的青草和太阳味的马牙状玉米粒,磨成棒,加了碱,泡入开水,在小火上文文地熬,让粥汤像压抑的火山岩浆,不出声地翻滚着,在粥面形成一个个涡轮状的圆环,一直保持沸腾,直到凝成黄金一般的冻儿。盛到碗里,喝一口,像大地橙色的乳汁。

可是我们没有棒子面啊!马上又是致命的原料问题。官兵们反映了多次,希望能供应一些粗粮,但山下的机关毫不理会,依旧把无穷的关怀化作细粮,前赴后继地拉上山。